他沒有停留太久,但是說自己會在今天的晚些時候見到高達爾明勳爵。無論如何,他的到來對我們是種安慰。因為這確保了我們不會因為我們的任何行動而擔心受到不友好的批評。亞瑟會在五點鐘來,所以在那之前,我們去了死者的房間。這就是現實,母親和女兒現在同時躺在裡面。殯儀事業經營人手藝很好,他用自己的東西作出了最好的擺設,但那裡死亡的氣氛讓我們的情緒立即變得低落了。
范海辛讓殯儀事業經營人還照原樣擺放物品,解釋說,因為高達爾明勳爵馬上就要來了,這樣,當他看見自己的未婚妻一個人呆著時,就不會感覺那麼悲慘。
殯儀事業經營人看起來對自己的愚蠢很吃驚,趕緊把東西放回了前一晚我們放的位置,這樣,當亞瑟來的時候就能避免像我們一樣受到刺激了。
可憐的人!他看起來非常悲痛和傷心。甚至連他那高大強健的男子氣概在這悲痛情緒的壓力下都有點萎縮了。我知道,他非常真心和忠誠地愛著自己的父親,在這個時候失去他,對他是個痛苦的打擊,他對我還是一樣的親切,對范海辛他很有禮貌。但是,我還是看出他有點拘謹。教授也注意到了,示意讓我帶他上樓。我這麼做了,把他留在了房間門口,準備離開,因為我覺得他想單獨和她在一起,但是他拉住我的胳膊讓我進去,用嘶啞的聲音地說道:
「你也愛他,老朋友。她把什麼都告訴我了,在她心裡,不會再有第二個朋友能比你佔有更親密的位置,我不知道,對於你為她做的一切,我該怎麼感謝你。我還不能思考……」
這時他突然失去了控制,用胳膊抱緊我的肩膀靠在我的胸前,大哭道:「約翰!約翰!我該怎麼辦?整個生命好像一下子就離開我了,世界上沒有什麼值得我活下去了。」
我盡力安慰了他,在這樣的情況下,男人不需要太多言語上的表達。緊握雙手,摟緊肩膀,一起哭泣,就是對一個男人表示同情的最好方式。我沉默的站著,直到他不再啜泣,然後輕輕地對他說:「讓我們來看看她吧。」
我們一起走到了床前,我將布從臉上拿開。上帝啊!她是這麼漂亮。好像每一秒鐘都在增加她的美麗。這有點讓我吃驚和害怕。亞瑟則開始顫抖,後來由於疑懼而打著冷戰。最後,停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小聲地對我說道:「約翰,她是真的死了嗎?」
我傷心的向他表示肯定,然後繼續安慰他。因為我覺得這樣可怕的懷疑不能多存在一秒鐘,這經常發生在死者的臉變柔和,甚至恢復了年輕時的容顏後,這樣的事情尤其會發生在死者曾經受到過強烈的或者痛苦的折磨後。我好像消除了他的懷疑,他跪在屍體前,充滿愛意的看了她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站到了一邊。我告訴他必須說再見了,因為要準備棺材,於是他回去拿起她的手親吻了一下,又彎下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他走開了,走時還回頭看了看她。
我把他留在客廳,告訴范海辛,他已經道過別了,於是他走進廚房讓殯儀事業經營人的手下開始準備合上棺材。當他再次從房間裡出來時,我告訴了他亞瑟問的問題,他回答道:「不奇怪。剛才我自己還懷疑了一會兒呢!」
我們一起吃了飯,我能看出來,可憐的亞瑟在努力地振作起來。范海辛一直很沉默,但是,當他點起一支雪茄後,他說:「勳爵……」但是亞瑟打斷了他:
「不,不,不要這樣,看在上帝的份上!無論如何不要。原諒我,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冒犯您。只是因為我剛剛失去了太多。」
教授溫和地說:「我用這個稱呼只是因為我在懷疑,我不能叫你『先生』,我已經愛上你了,我親愛的孩子,是對亞瑟的愛。」
亞瑟伸出手,親切地握住教授的手,「你想怎麼叫我都可以,」他說,「我希望我可以一直被像朋友一樣的稱呼,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來感謝你對我的愛人所做的一切了。」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知道她比我更能領會你的仁慈,如果我在你那樣做的時候,有什麼無禮或是不足,你知道的,」——教授點了點頭——「你一定要原諒我。」
他仁慈的回答道:「我知道,那時候讓你相信我很困難,因為要相信這樣的暴力,需要理解,我認為你不肯、也不能現在就相信我,因為你還不瞭解。可能以後,還有更多的時候我需要你在不能理解、可能不理解、或者還不理解的情況下相信我。但是一定會有這一天,你會完全的信任我,你還會像太陽普照大地一般的理解一切。那時,你會從始至終的祝福我,為了你自己,為了別人,也為了那個我發誓要保護的人。」
「確實是這樣,確實,先生,」亞瑟親切地說道:「我無論如何都會信任你的。我知道,也相信你有一顆高尚的心,你是約翰的朋友,也曾經是她的朋友。你想怎麼做都可以。」
教授清了好幾次嗓子,好像要說什麼,最後還是說了:「我現在就能提出一些要求嗎?」
「當然。」
「你知道韋斯頓拉夫人把財產都留給你了嗎?」
「不,那個可憐的人,我從沒想過。」
「因為東西全都是你的了,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來處置它們。我想讓你允許我閱讀露西小姐的所有文件和信件。相信我,這不是因為無用的好奇心。我有一個她一定會贊成的動機。我把它們都留在這裡。我是在知道這些都是你的東西之前拿走的,這樣就不會有陌生人看到它們,不會有陌生人能窺探她的心靈。我會留著它們,如果我可以的話。甚至是你也還不能看它們,但是我會好好保留它們的。不會有什麼丟失的,在合適的時間,我會把它們歸還給你。我的要求或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是你會答應的,你會嗎,為了露西?」
亞瑟由衷地說,像他以前那樣:「范海辛醫生,你想怎麼做都可以。我感覺這麼說是在做我的愛人允許的事情。我不會問問題麻煩你,直到時機成熟。」
教授站起來莊重地說道:「你是正確的。對我們來說,這很痛苦,但不會總是痛苦,最後也不會是痛苦的結局。我們和你,尤其是你,我親愛的孩子,必須在我們得到甘甜之前穿越苦水。但是,我們必須要有勇敢的心和無私的奉獻,盡我們的責任,然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晚,我在亞瑟的房間的沙發上睡了。范海辛一點都沒有睡。他來來回回的走著,就好像是在巡視房間,一直在盯著放露西的棺材的房間,裡面放了大蒜花,它穿過百合和玫瑰的香氣,在黑夜裡散發著濃重的氣味。
米娜·哈克的日記
9月22日
在開往埃克斯特的火車上,喬納森正在睡覺。我就好像是昨天才記過日記,可是在這之間發生了多少事情啊。在惠特白髮生的一切,喬納森走了以後杳無音訊,現在,和喬納森結婚了,喬納森成了一名律師,一個合夥人,一個富有的老闆,豪金斯先生的去世和下葬,喬納森又有了一個可能傷害到他的刺激。某天他會問我的。讓他去吧。我的速記本領都荒廢了,看到我們出乎意料的富足,無論如何要練習一下恢復它。
葬禮很簡單和莊重。只有我們,僕人,他在埃克斯特的一兩個老朋友,他的倫敦代理人,還有一位代表律師聯合協會主席約翰·帕克斯頓的紳士。我和喬納森手拉著手站在一起,我們覺得,我們最好最親愛的朋友離我們而去了。
我們回到了鎮上,搭上一輛到海德公園拐角的巴士。喬納森覺得那裡會讓我感興趣,所以我們坐下了。但是那裡沒有什麼人,看到這麼多空椅子讓人覺得很悲傷和淒涼,讓我們想起了家裡的空椅子。所以我們站起來沿著皮卡迪裡大街散步。喬納森攙著我的胳膊,在我去學校工作之前,他就經常這樣做。我覺得這樣很不合適,因為你不能教了別的女孩那麼多年的端莊和禮節,自己卻還一點不遵守。但這是喬納森,他是我的丈夫,我們不認識看見我們的人,我們也不在乎他們是否看見,所以我們繼續走著。我看見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戴著一頂寬沿的圓形帽子,坐在圭裡亞諾店舖外面的遮篷馬車那裡。這時,喬納森突然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幾乎把我弄疼了,他屏住呼吸說道:「我的上帝啊!」
我一直很擔心喬納森,因為我害怕一些緊張因素會再次讓他不安。所以我快速將頭轉向他,問他是什麼事。
他非常蒼白,眼睛像是要凸出來,一半是恐懼一半是驚訝,他盯著一位又高又瘦的男人,他長著鷹鉤鼻,黑色的小鬍子和尖尖的鬍鬚,他也在觀察那個漂亮女孩。他死死地盯著那女孩,沒有看見我們倆,所以我好好觀察了他一下。他的臉長的不太好看。神情很嚴肅、冷酷、色情,白色的大牙齒因為嘴唇的紅色而顯得更白,伸出的嘴巴像猛獸一樣。喬納森一直盯著他,我害怕他會注意到我們。我怕他會生氣,因為他看起來那麼凶殘和討厭。我問喬納森為什麼這麼不安,他回答道,顯然認為我和他對這件事知道得一樣多:「你沒看見他是誰嗎?」
「不,親愛的,」我說道,「我不認識他,他是誰?」他的回答讓我震驚,因為他好像不知道是在和我說話:「這就是那個人!」
親愛的喬納森顯然是被一些什麼東西嚇住了,嚇得要死。我相信,要不是有我可以讓他倚靠和支持,他就會癱到在地上的。他還在盯著他看。一個男人拿著一個小包裹從商店裡出來,把它給了那位小姐,於是他們駕著馬車走了。那個陰沉的人眼睛一直盯著她,當馬車在皮卡迪裡大街上跑時,他也向著同樣的方向跟過去,叫了一輛馬車。喬納森一直看著他,好像在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