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名園丁那個時候正要回家,他看見一隻大灰狗出來了。他是這樣說的,但是我沒有太在意,因為他回家後,沒有跟自己的老婆說起這件事,只是當大家知道了狼的逃跑,我們一整晚上都在動物園裡找伯喜客時,他才想起來看見過什麼東西,我認為是他腦子進水了。」
「現在,比爾德先生,你能估計一下狼是怎麼逃跑的嗎?」
「先生,」他說道,既謙虛又懷疑,「我想我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對這個推論滿意。」
「我當然會。如果像你這樣對動物有經驗的人都不能猜對的話,誰還猜得對呢?」
「那好,先生,我就這樣講吧。我覺得這條狼之所以逃跑——就是因為它想出去。」
從托馬斯和他的妻子對這個笑話報以大笑的方式來看,這一結論只是一個精心的欺騙。我比不上托馬斯能開玩笑,但是,我想我知道怎樣才能讓他開口,於是我說:「現在,比爾德先生,我們可以認為,半塊金鎊已經付給你了,現在它的兄弟正在等待被認領,如果你告訴我,你認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的話。」
「好吧,先生,」他輕鬆的說道:「我知道你會原諒我對你開的玩笑,但是這個老女人朝我使眼色,是她讓我這麼幹的。」
「我從來沒有!」老婦人說道。
「我的看法是,那條狼現在正藏在某個地方。那名園丁說它向北邊跑了,跑得比馬還要快,但是我不相信他,因為你知道,先生,狼還沒有狗跑得快,它們不會那麼快的跑。狼是故事裡的動物,但是,我知道當它們聚集成群時要比單個可怕,它們會發出魔鬼一樣的叫聲,然後把東西撕得粉碎,無論那是什麼東西。但是,上帝保佑,在現實生活中,狼只是一種低能的動物,還沒有一條好狗的一半聰明和膽大,也不是那麼好鬥。這條狼原來從不打架,它更可能正藏在動物園的某個角落發抖,如果它也能思考的話,一定在想能從哪兒得到自己的早餐。或者它自己去了什麼地方,現在躲在一個煤窯裡。我的眼睛不會放過它那雙在黑暗裡發著綠光的眼睛!如果它沒有吃的,肯定會去尋找,它有可能會在某一時刻出現在肉店裡。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當某個女僕走在外面的時候,就會看見它——如果人口普查發現少了一個人,我也一點不奇怪。就是這樣了。」
正當我把另一半金鎊給他的時候,窗戶上響起了敲打聲,他的臉吃驚的拉長了兩倍。
「上帝保佑!」他說,「該不會是伯喜客自己回來了吧!」
他走過去把門打開,在我看來,這是最沒有必要的舉動。我從來不覺得,一個野生動物如果不在離我一英里開外的地方會有多麼可愛。個人的經歷加深了這種看法而不能消除它。
然而,對狼的態度沒有傳統可言,因為不管是比爾德還是他的妻子,他們看見一條狼就像我看見一條狗似的。那個動物本身十分安靜和溫順,就像紅色萊丁漢的老朋友,畫裡的狼的祖先一樣。
整個場面是戲劇和悲劇的無法形容的混合。這條半天時間讓整個倫敦都癱瘓,還讓所有鎮上的孩子都發抖的淘氣的狼,現在懷著悔過的心情,像一個狡猾的揮霍的兒子一樣,被收留和愛撫著。老比爾德溫柔仔細的檢查了它的全身,之後說道:
「我就知道這個可憐的傢伙會遇上麻煩的,我不是一直這麼說嘛?它的頭被割傷了,都是碎玻璃,它肯定是去翻一堵破牆或者別的什麼東西,真是的,真應該禁止那些人把碎玻璃插在牆頭,這下可好了。過來,伯喜客。」
他把狼鎖進了籠子,還給了它一塊足夠大的肉,然後就出去報告了。
我也離開了,對這件離奇的動物園出逃事件做出今天的獨家報道。
西沃德醫生的日記
9月17日
吃完午飯後,我在書房忙著整理書籍,因為其他事務的壓力和頻繁的到露西那裡去,這項工作已經拖了很久了。突然門被撞開了,我的病人衝進來,臉因為激動而扭曲著。我很吃驚,因為病人自己跑到管理者的書房這種事幾乎從來沒聽說過。
一眨眼的工夫,他就站在我面前了。他手裡拿著一把餐刀,我覺得這十分危險,所以我盡量站在桌子後面。對於我來說,他的動作太敏捷,身體也太強壯了,然而,在我作出反應之前,他已經襲擊了我,嚴重地割傷了我的手腕。
然而,在他再次襲擊我之前,我把他抓住,他四肢張開的躺在地上。我的手腕不停的流血,地毯上已經流了一灘血。我看見他沒有想掙脫,就蜷起我的手臂,嚴密的監視著這個趴在地上的人。當值班員衝進來,我們再看他時,他的行為著實讓我感到噁心,他肚皮貼在地上,像一條狗一樣舔著從我受傷的手腕流出來的血。他很容易就被制服了,讓我吃驚的是,他非常溫順的被值班員帶走了,只是嘴裡不停地念叨著:「鮮血就是生命!鮮血就是生命!」
我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失血了。我已經失掉了健康身體所能承受的更多的血,對露西的病的擔憂和此刻可怕的狀態都在暗示我。我過於激動和疲乏,我需要休息,休息,再休息。很高興范海辛沒有召喚我,這樣我就不用去了。今晚我必須要睡覺了。
安特衛普的范海辛給卡爾法克斯的西沃德的電報
(送至瑟塞克斯的卡爾法克斯,因為沒有寫郡名,所以晚到了24小時)
9月17日
今晚一定要來希靈漢姆。如果沒有一直看守著,也要經常去查看一下那些花是不是還在原處,這非常重要,不能忘記。我會在到達以後盡快到你那兒去的。
西沃德醫生的日記
9月18日
剛剛下了到倫敦的火車。范海辛的電報讓我十分沮喪。一整晚上都沒在那裡,根據以往不好的經驗,我知道這一晚上會發生什麼事情。當然有可能一切都好,但是會發生什麼事情呢?肯定有某種厄運在我們頭上,每一次可能的事故都會對我們所做出的努力造成不利的影響。我應該帶著這個磁片,這樣,我就可以用露西的留聲機完成我的留聲日記。
露西·韋斯頓拉留下的備忘錄
9月17日晚間
我寫下這個並且讓人們來看,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人因為我而惹上麻煩。這是對今晚發生的事情的準確的記錄。我感覺自己正在死去,幾乎沒有力氣寫字,但是我必須寫下來。
我像往常一樣上了床,檢查了一下那些花是否像范海辛醫生要求的那樣在原處,然後很快就睡著了。
我被窗戶上面的拍打聲吵醒,自從那次在惠特白的東崖上的夢遊,米娜救了我之後,這聲音就開始了,現在我已經很熟悉它了。我不害怕,但是我確實希望范海辛醫生能在隔壁的房間,他也說過他會在,這樣我就可以叫他了。我試著睡覺,但是睡不著。然後,原來那種對睡眠的恐懼又來了,我決定醒著。討厭的睡眠總在我不想要它時來到我身邊。因為我害怕一個人待著,所以我打開門叫了一聲:「有人嗎?」沒有回答。我害怕吵醒了母親,所以我又關上了門。從外面的灌木叢裡傳來一陣叫聲,像狗的叫聲,但是更尖厲和深沉。我打開窗戶向外看,但是什麼也沒看到,除了一隻巨大的蝙蝠,它顯然在用自己的翅膀拍打著窗戶。於是我又回到了床上,決定不睡覺。不久門開了,媽媽向裡面看。看見我沒有睡著,她進來坐在我身邊。比往常要更溫柔地對我說:
「我很擔心你,孩子,所以來看看你好不好。」
我怕她坐在這裡會著涼,所以讓她來和我一起睡,於是她上了床,躺在我身邊。她沒有脫下長袍,因為她說她就呆一會兒,然後就回到自己的床上去。就在她躺在我的臂彎裡時,我又聽見了窗戶上的拍打聲。她很吃驚,有點被嚇住了,叫起來:「那是什麼?」
我試著安撫她,最後成功了,她又安靜的躺下了。但是我仍然能聽見她可憐的心臟跳得不太正常。過了一會兒,灌木叢裡又響起了叫聲,不久窗戶被擊碎了,碎玻璃灑了一地。窗簾被灌進來的風吹到了後面,就在破損的窗戶的縫隙中,露出一隻巨大、瘦削的灰狼的腦袋。
母親驚恐的大叫起來,掙扎著坐起來,使勁兒地去抓任何能救她的東西。在所有的東西裡,她抓住了范海辛醫生堅持要我戴在脖子上的大蒜花環,把它從我身上扯了下來。她立刻坐起來,指著那隻狼,喉嚨裡發出奇怪的可怕的「咯咯」的聲音。然後她就倒下了,像是被閃電擊中了一樣,她的頭撞到了我的額頭,讓我暈了一陣子。
房間和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在旋轉。我的眼睛盯著窗戶,可是,狼把頭縮回去了,一大堆小顆粒好像從破了的窗戶被吹進來,轉著圈,像一個塵埃的柱子,就好像旅行者所描述的在沙漠中看到的海市蜃樓。我想動彈一下,可是我身上好像有什麼符咒,親愛的母親,她的可憐的身體好像已經開始變冷了,因為她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她的身體把我壓倒了,我有一段時間喪失了記憶。
直到我再次恢復知覺,時間並不顯得很長,但是十分可怕。周圍的某個地方,一個移動的鈴在響。臨近的狗全都在狂吠,外面樹叢中,有一隻夜鶯在唱歌。我因為疼痛、恐懼和虛弱而顯得茫然和愚蠢。可是,那夜鶯的歌聲就好像我死去的母親又回到我的身邊安慰我。聲音好像也把女僕吵醒了,我能聽見她們光著腳在外面跑的聲音。我叫了她們,她們進來了,當看到了發生的一切,還有在床上壓在我身上的東西時,她們驚叫起來。風從破窗戶「嗖嗖」的刮進來,門「砰」的一下關上了。她們抬起我母親的屍體,在我起來以後,她們把她放平在床上,在上面蓋了一塊布。她們太恐懼和緊張了,我讓她們到餐廳去,每人喝一杯葡萄酒。門被打開了,又關上了。女僕們尖叫著跑進了餐廳。我把大蒜花放在了親愛的母親的胸膛上。這時我想起了范海辛醫生叮囑我的話,但是我不想把它們拿開,另外,我想讓幾個僕人陪我熬夜。我很驚訝女僕們沒有再回來。我叫了她們,但是沒有回答,我下樓到餐廳去找她們。
當我看見發生的事情時我的心沉了下去。她們4個人無助的躺在地板上,沉重的呼吸著。桌上有半瓶雪莉酒,但是周圍有一種讓人眩暈的、辣辣的味道。我很疑惑,聞了聞酒瓶。它問起來像是鴉片酊,我看了一下旁邊,發現了醫生給媽媽用的藥的瓶子。啊!確實用了,已經空了。我該做些什麼?我該做些什麼?我又回到房間和母親在一起。我不能離開她,而且我是一個人,除了那些睡著了的僕人,有人把她們給藥倒了。和死人單獨待在一起!我不敢走出去,因為我能聽見狼的低沉的嚎叫聲透過窗戶傳進來。
空氣裡彷彿充滿了小顆粒,在從窗戶吹進來的風裡飄浮著,打著轉,閃著幽暗的藍光。我該怎麼辦?上帝保佑我躲過這一夜吧!我得把這張紙藏在我的胸口裡,當他們來為我做殯葬準備的時候,就能在這裡發現它。我最愛的母親走了!也是我走的時候了。再見,親愛的亞瑟,我活不過今晚了。上帝保佑你,親愛的,也請上帝保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