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沉默片刻,轉念問道:「先生和我固然不能違抗天意,就和先生先前說的那樣,劫數在身,逃也逃不掉。只是,誠如先生剛才所言,先生既然原本以為我可脫卻此難,只是不知為何會突然又出了先生之預料外?難道是這中間出了什麼意外?」
左慈自飲了一口酒,道:「既然說到這裡,我也不做隱瞞了。使君可還記得?你走前,我曾經故意叫厲護軍過來,在你面前特意囑咐他,讓他在我走之後,好生看守屋內燈火,時時注意盞內油燈,更不可動那銅盆。」
劉備點頭道:「先生的確有此言,當時記得先生還特意囑咐他要用親信之人看守,絲毫不可馬虎,在先生走後,別人不可隨便在屋內出入。當時厲護軍也答應了。怎麼,厲護軍難道沒有按照先生的意思辦?」
左慈道:「當時我以使君你的身份說的,他哪敢不答應?」
劉備皺眉問他:「那這其中出了茬子?」
左慈笑道:「使君就是使君,一想就能明白。」
劉備微微吃驚,聲音徒然提高:「難不成,是誰沒有按照吩咐私自隨便出入,動了裡面的東西?這厲護軍他如何不管?」
左慈道:「這也怪不得厲護軍,當時厲護軍死纏著要和許護軍跟我一同赴約,你想,我哪能帶他們前去,只好讓魯司馬設計騙他兩去了前線。」
劉備剛才還真差點把這事懷疑到了厲影頭上了,及聽左慈這麼一解釋,心裡稍微放下,點了點頭,問道:「那厲護軍走後,把這任務又交給了誰?」
左慈笑著搖頭:「這些俗事,我哪裡有心思去理會?哎,說來天意,若不是關鍵時刻被那小人趁機進了臥室,開了我那銅盆,又用火燒了我那三隻紙船,不然我焉能狼狽得化魚而逃?我想,這火船起時,正是使君大難來時。不然,何以別人能看見那根『火棍』,而使君你自己卻不能看見?不過,不管怎樣,此三劫使君在數日間皆已嘗盡,所謂苦盡必將甘來也。故爾我進來時就跟使君你說了那句不著調的話,現在使君你明白了吧?」
劉備點了點頭,聽到這裡,不由想起了新年裡第一天做的那個夢。夢裡自己走到一望無際的白色裡,兩邊都是雪,幾乎是絕望的走著。走著,走著,寒冷、寂靜,本來希望已無。突然一線光芒射出,陽光出來了。萬里積雪在陽光裡頃刻融化,壓在雪下的萌芽露了出來。那日夢後,他將夢裡情景就跟甘夫人說起過。甘夫人說他因為連日之陰雪天,所以白天所想,故夢裡有應。只是沒想到,那日太陽還真的出來了。而且自那日以來,就很少有陰雨天氣,一直都是艷陽高照。劉備現在想來,覺得十分蹊蹺,便將年初做的這個夢,也跟左慈說了。
左慈捋鬚說道:「使君起初見到眼前一片白雪茫茫,又感到寒冷、寂靜,正是飢寒交迫,不能出困境也。然陽光一出,千里雪掃,正是苦盡甘來之意。此乃吉夢,正應今日之兆也。使君全身陰霾盡掃,困境已出,將來必有一番大作為。吁,天下有望矣」
劉備聽他一說,回頭一想,一切真是恍然若夢。又聽他後面那幾句,趕緊起身拜道:「若果能如先生所言,某必厚德先生。」
左慈道:「使君不必謝我。我乃一世外之人,俗事本不是我所關心的,只是我不忍見蒼生遭此罹難,故爾這才禁不住出手相助。這以後的事,還需要使君你自己去解決了,我相信使君定能不負百姓所望。」
劉備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左慈點了點頭:「我從哪裡來,還要回哪裡去。正如當**們問我從哪裡來,我回答從來處來,到出處去一樣。」
劉備又問:「先生難道就此回山了?」
左慈點了點頭。
劉備看他點頭,自己也點了點頭,把盞道:「先生對某的大恩,盡在這杯酒裡。」說著,一飲而盡。左慈也捧起一盞,說道:「這個亂世,唯有以戈止戈,以戰止戰,才能換得天下早日之太平。」劉備又倒了一盞酒,舉起來,豪言道:「某劉備記住了」兩人舉盞相碰。
互相一口酒後,左慈見劉備突然沉思起來,不由哈哈一笑,放下酒盞,問道:「使君為何要苦鎖眉頭,難道心裡不快?莫不是還牽掛著另一件事?如果方便,不妨說出來,看我能不能相幫。如能助上一臂之力,也算是我為使君臨走前最後再盡一份薄力吧。」
劉備笑道:「恕我冒昧。先生既已知道我心中所想,為何還要多此一問?」
左慈笑道:「使君是怪我先前兩次不問你,就能知道你的想法,是嗎?其實我之所以會聽到你心裡所想,只不過是我的心在靜時,故意用盡神思,這才能竊聽一二。其實,這種術法一天也就只能用上那麼幾次,很是費精神的。要是每次都去聽別人在想什麼,那豈不是累?剛才我也是無意要冒犯,還望使君見諒。」
劉備啞然失笑,說道:「原來是這樣。」頓了頓,這才把李整、李典的事說了,說到搬取家小,難為道:「乘氏有李氏宗族上千家,又在敵人眼皮底下,要是隨便搬動,只怕會驚動呂布,到時反為不美。而曹操那邊雖然一時不可能對他們怎麼樣,就怕他曹操有了預謀後,要是派出刺客去那裡放火燒殺,那就麻煩了。」
左慈聽他一說,笑道:「就為這事啊?」
劉備見他這副神情,知道他有了主意,趕緊點頭道:「就是這事,先生可有法子教我?」
左慈還沒答話,外面門戶突然被一雙小手推開,一個小孩跳了進來就是大笑:「啊哈,原來劉大人不願意我睡,卻是跟我師父躲在這裡偷偷喝酒來著」外面進來的,正是趙狗剩。這趙狗剩一意要跟劉備睡一房間,劉備因為要等左慈,不想被他看出這其中關節,故意把他支開。只是趙狗剩去後,小腦袋想得多,翻來覆去睡不著。聽到張飛的鼾聲,就更睡不著了。他在塌上磨磨蹭蹭許多時間,終於是耐不住性子,偷偷出來。看到劉大人房間裡火亮著,屋子裡又有人說話,聽出來是師父的聲音,他也就不論三七二十一闖了進來。
左慈一看到他,笑道:「好徒兒,你來得正好,我正要你辦一件事呢。」
趙狗剩笑道:「離開師父這幾日,實在想師父。師父,你說要我做什麼?儘管說」
左慈摸著他腦袋:「你去把店夥計叫醒,讓他備一副紙筆,幾根細的竹棍,再弄幾顆飯粒。備好後,你再拿上來。」
「這簡單」趙狗剩站起來就往門外走去。
左慈趕緊吩咐:「這麼半夜了,千萬不要大聲,免得驚擾了其他客人。」
「哦」趙狗剩答應著,輕放腳步,奔了出去。
左慈笑道:「使君但等片刻。」又問了李氏宗族的詳細地址,以及欲要遷往的地址。劉備走時已經問過了李整、李典二人,他們也說過了。劉備便把那邊地址詳細跟左慈說了,又道:「至於遷到哪裡……嗯,就遷到彭城南門那邊吧。」左慈再問,劉備又告訴了詳細地址。左慈一一記在心裡,不時,趙狗剩把左慈要的都拿了來,問道:「師父,還要什麼?」
左慈讚了他一句,摸了他的小腦袋:「不用什麼了,你先把門關上。」
左慈將草紙鋪在案上,磨開凍墨,醮筆在上面疾書起來。劉備也不便近觀,只好在旁邊等候。趙狗剩只一個好奇的問:「師父,這上面寫的是什麼?乘氏?彭城?是什麼意思?」沒多時,左慈將一張紙上寫滿了字,這才笑道:「徒兒還不懂,以後師父再慢慢教你。」然後又將旁邊剩下的紙張折成了金條形狀,將竹棍用飯粒粘合固定在內,又在『金條』四面寫了數行字,畫了數道符。這才喘了一口氣,站起來,在銅盆裡淨了淨手。銅盆裡的水尚有餘溫,手放進去,比剛才要舒服多了。
左慈淨過手後,揩盡水漬。回答案前,又將那『金條』捧正,放好。拿起先前寫好的那張字紙,默念起來。一面默念著,手裡竹仗還一面在桌案上如做擊打之狀。趙狗剩呆在旁邊仔細瞧著,也不發話。劉備也不敢亂動,更不敢發一語。不時,只聽那『金條』內嚶嚶似有人語。過而,『金條』突然又震動起來。接著,嚶嚶人語又變成囔囔大聲,只覺好似有無數小人兒在耳邊吵鬧。
劉備被這聲音吵得不能耐煩,正要伸手捂耳,只見左慈將手裡字紙往空中一擲,跟著,只見那『金條』居然離案飛起,饒屋周行,而『金條』內之人聲更厲,吵聲更劇。聽這聲音,似是一船人突然遇到了風暴,風欲吹翻船,雨欲打斷帆。而船上人在這風雨裡,被嚇得驚呼亂戰。過了一刻,左慈揮仗一指,字紙先自空中燒燼,『金條』接著墮案。『金條』一墮案,裡面的人語也就慢慢小了。似是經歷風雨,終於平安抵岸了。過一時,聲音也就完全沒有了。
左慈輕吐一口氣,將『金條』劈開,丟進火爐裡,笑道:「李氏宗族上千家已盡數遷往彭城,使君可修書一封,告訴李整二人,讓他兩盡快去安置他們,勿令其家人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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