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回到營中,張飛只一路罵著。
劉備見張飛這樣子,便是哈哈一笑:「三弟,又是誰惹你啦?」
張飛怒鼻咆哮:「麴義這廝算個什麼東西,大哥招降他是給他面子,這廝居然使人放暗箭,太也卑鄙!」
劉備往榻上一坐,抱頭不說話,只靜靜思索:「要是不盡快拿下臨淄招降了麴義,只怕時間一久,袁紹出兵平原的事情遲早會被麴義發現是假的。那時麴義若是拒守不出,那我們之間不說徒然虛耗糧草,遷延時日,要是夫人她……」
劉備想到張飛送來的那封信,那封二弟從襄賁城寫來的信:「……嫂子臥榻不起,咳嗽不止,時帶血絲……望盼大哥早日歸來……」
劉備記得當時自己接信後心力一絞,腦子一懵,氣血攻心,身子不由徒然一震,以致差點弄得創口崩裂。當時被張飛扶起後,許久不能鎮定,本欲馬上回去,可一想到若然此刻放棄許久的努力,只怕麴義一旦得脫,不說會對整個青州造成既定危險,只怕今後也將會是我霸業上的頭號敵人。於是思索良久之後,先是自我安慰,然後寫信給二弟,讓他勢必好好照顧嫂子。只是此時突然想來,身子不由一震:「早日歸來,早日歸來,這早日是何日?」
耳邊又傳來張飛粗大嗓音:「大哥,那廝既然不知好歹,不如你就給俺兩千士兵,看俺不打破他的狗頭!」
劉備身子又是一震,打?
張飛怕自己一個人說話不管用,便是扯了扯趙雲的衣袖,想讓趙雲也幫忙說話。只趙雲知道劉備既然打定了主意,怕是一時難以更改,所以也不言語,只讓他好好靜靜。
張飛見他不說,也只得加了句:「大哥,打了吧!」
劉備這時一咬牙,是啊,麴義既然不投降,那麼只有硬攻了。如其這樣整日勞心,還不如把臨淄盡早蕩覆,這樣也能早日見到夫人。
劉備既然打定決心,便即站了起來,正要籌謀攻打計劃,不想帳外小吏走了進來,稟道:「適才巡營時捉到一個奸細,請大人發落。」
劉備一怔,趕緊讓帶了上來。
那人渾身血污,見到劉備便即倒頭便拜,只不停討命。
劉備喝問:「爾是何人,是不是臨淄城派來的奸細,快快說來!」
那人趕緊磕首道:「這……大人明察,小人並非奸細。」
劉備見他說話磨磨唧唧,便是加大嗓音:「你不是奸細,那你如何被我的軍士捉到?你不說實話,便是馬上拿下去砍了!」
那人嚇得臉無人色,趕緊道:「是是,我是從臨淄城出來的,但並非奸細。我……我是逃出來的。」
張飛在旁瞠目道:「好哇,是逃兵!今日你碰到俺老張手裡,嘿嘿,算是你小子走運了。」然後將他一手提起,口裡叫道,「來來,讓俺教教你什麼叫骨氣!」趙雲在旁趕緊攔住,對劉備道:」這其中或許有蹊蹺。」
劉備也是想到了這層,便讓張飛放了他,只問道:「臨淄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如何要逃出來,你老實說來我便饒你!」
那人還哪敢不實言?立即將城內軍心不穩,糧草被燒,將士大小叛逃的事跟劉備說了。三人聽來驚心,說完後,劉備也不食言,讓人將他放了。
張飛在旁嘿嘿一笑:「如今臨淄城內軍心不穩,正是攻城的大好時機。哈哈,這下麴義這廝再也狂不了了!」
劉備突然想到先前一個細節,便轉身問趙云:「子龍,你可看清先前在城頭上放暗箭之人的面目?」
趙雲點了點頭:「這人跟那天那個向你連射兩箭之人的相貌倒是很像,便是箭法也是一樣的奇臭。」
張飛在旁道:「大哥不用擔心,等俺城破之後定然先要宰了這廝給大哥出氣!」
劉備只搖了搖頭:「只怕這人跟那個放箭傷我之人也是同一個。」
張飛咦的一聲:「大哥肯定搞錯了,要是這人是那日傷大哥之人,那他今日如何又箭法突然變得如此不堪?這太也不對。」
劉備見他沒有理解,便也只是搖頭苦笑,趙雲似乎想通了:「玄德公的意思是,上次傷他那人不見得就是這人,但卻肯定是這人指使的。他那日見一箭射倒了玄德,還是不放心,這才出城再次放矢。他今日之所以還敢賣弄,想是情況緊急,他一時找不到射手了,所以他才敢自己獻醜。而他這麼做的目的,當是怕麴義投降了玄德過後玄德會追究他以前的責任,他怕被處罰,所以他才不停從中阻撓。」
趙雲猜的一點也沒有錯,麴義吃驚的看著易莫手裡所拿的弓箭時,易莫便是這副態度,連叫兩聲可惜,然後回答麴義的話:「讓麴將軍見笑了,只恨我一時沒找到射手,所以這才臨時獻醜,不然早把劉備再穿個透明窟窿了。」
麴義只皺了皺眉,也不即責備,只是問他:「書信呢?」
易莫一震,裝傻道:「什麼書信?」
麴義笑道:「我前天入城便即昏睡過去,到昨天正午才醒來,其間劉備是不是讓人送來書信?或是被你暫時收藏起來,敢情一時忘了給我,是不是?」
其實他這麼說也是給易莫面子,想對方所送來的書信一般都是『主帥』接收才是,若然『忘了』,那也是故意隱瞞,是殺頭之罪。麴義因為易莫跟隨自己多年,又對自己忠誠,所以才半開玩笑的問他。
易莫也不隱瞞,只答道:「將軍回城後沒多久,劉備的確是差人射入書信,我當時見將軍沒有醒來,怕延誤戰機,便是私自拆開看了。然後,我把它燒了……」
麴義身子一震,眼睛逼視著他:「上面寫了什麼?」
易莫老實回答:「劉備小兒的勸降書。」
麴義身子震怒,喝道:「如此重要的東西,你如何敢燒?」
易莫也沒想到麴義突然會反應這麼大,只腦子轉了轉,突然哈哈一笑,反而問道:「將軍,這可是劉備小兒的勸降書,你要他幹什麼?何要如此震怒,難道你想歸降城下小兒不成?」
麴義咬牙狂怒,身自拔劍,欲要來砍他。
易莫把心一橫,道:「也罷也罷,將軍要投敵就先殺了我吧,我反正是誓死不降。」
麴義見他這副凜然的樣子,不由怔了怔:「他不讓我『投敵』又有什麼好惱怒他的?」
兩人只相對好久,誰也沒有說話。
麴義突然歎了一口氣,將劍收回,然後扶著他肩膀,依著城牆牆壁靠坐在地上。先自替他揩了揩灰,整了整鎧甲,然後語重心長的道:「眼下在城內,黃巾舊黨趁機作亂,將士不停逃亡,而糧草也被燒燬;在城外,劉備、孔融、孫觀、田楷的四路人馬,加起來將近萬人,又袁紹駐軍平原兩頭觀望,可謂是內憂外患。我等此時若然不降,又更奈何?更何況當日在戰場上,我只聽劉備傳令勿取我性命,便是有意要放我一馬,想要是他那時下格殺令,我現在焉在?須有,現在也唯有投降一條路了,若不投降,難道我忍看我的這麼多兄弟跟我們一起送死嗎?須有,我不忍啊!」
易莫聽來似有所悟,突然站起拔刀,就要自殺。麴義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攔:「須有,你難道還是不明白我的苦衷?」
易莫道:「非我不欲投降,只怕劉備不能容我!」
麴義吃驚,正不知道怎麼回事,城下,劉備又重新領著談判團回來了。
在劉備看來,麴義之所以不投降,勢必跟那放暗箭之人有關。他雖然暫時不知道那放暗箭之人有何能耐,但想亦不是簡單人物,所以在他跟趙雲一陣討論後,覺得勢必承諾赦免了這人,那麼一切說不得也就自然解決了。
劉備便是重新來到城下,只沒想到他們還沒回去,便是將自己的想法重申了一遍,只道當初傷他之人可以不做追究。
劉備說到放暗箭的事,麴義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易莫不停勸說自己力戰,卻是為了這個心病。
劉備雖然說赦免他,但易莫未必能夠相信,所以只是臉色變得很是難看。麴義見一時也不好遽然答應,便是讓劉備在城外等候,然後跟易莫說了一句,帶著他下了城。
劉備等只在城下等了幾個時牌,也不見他們出來,天上的太陽也是從正天走到了西天。
張飛在旁早是焦急了,只不停叫道:「大哥,走了吧!我這就回營整備兵馬,然後殺進城去,也不用他們這麼想來想去,半天也想不出什麼來。」
劉備看了趙雲一眼,意思是他們能出城麼?趙雲只笑了笑,想來是說:「既然來了,就要有信心!」
果然,正自焦躁時,吊橋吱嘎放下,城門打開,走出一隊人馬,當前兩人光著上身,赤背負荊,是出城來請罪了。
劉備見是麴義同易莫兩人,便是心裡一喜,正要下馬,被趙雲扯住。劉備恍然明白過來,他們既然是被迫降敵,尚沒弄清是真降假降,焉能隨便上前?只有等他們到自己跟前了,那才看的出來。
但劉備卻不這麼想,他既然出城相投,我怎能冷落了他?便是不上前也罷,但也要讓旁人看得出我對他們的重視才行。
劉備想通這些,便是趕緊下馬,在地上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