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教主 第二卷 一遇風雲便化龍 第三十六章 虎頭蛇尾的變故
    逍遙拆這門絕學,跟一般徒手釋放氣勁的武學截然不同,須知氣勁外放本來就極耗真氣,本身的法門追求完美利用不說,就算修煉者掌握了,也大都只當做底牌來使用,盡可能的省下真氣,以免戰至中途,落得一個身竭氣衰的下場。

    然而逍遙拆卻反其道而行,不僅常規的手段就需要釋放拆氣,一出手更是不要錢的往外灑出真氣,怎麼奢侈怎麼用。

    假若修煉者的真氣可以無有窮盡,永遠保持充盈狀態,那麼至少在肉身境的級別裡,天下將沒有人能擋得住這鋪天蓋地而來的拆氣。

    夢芸戰鬥前宣稱要在十招內分出勝負,不僅是為了激怒呂逸取得先機,事實上她的真氣也頂多支撐全力以赴的十招,再多就使不出來,因此若十招內不能擊敗對手,她必定因真氣枯竭而落敗,說起來還真沒有撒謊。

    身陷避無可避的陷阱,呂逸面色凝重,身體如泥鰍般滑動,柔弱無骨,盡可能避開會擊中身體的拆氣,手中劍勢如飛,圈、抹、劈、削,手法玄奧奇特,連續擊中無法避開的五道拆氣,以劍芒強行破去。

    然而他剛剛脫困,便又是六道拆氣撲面而來,呂逸雖認識到,這等攻擊必然大耗真氣,只要支撐下去,最後將不戰而勝——可縱然他身懷絕學,也實在沒有把握能在這般高強度的攻擊下走過十招。

    呂逸知曉必須拉近彼此的距離,否則他將被夢丫頭以遙空射擊的方式活活耗死。當下大喝一聲,雙足踏著奇異的步法,只在丈許的距離遊走,使人感到他並非直線進擊,而是不斷改變角度方向,但偏又好像只是直線疾進,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他以這種奇怪的步法。配合任意扭曲的半身,堪堪避開六道拆氣,只是身上的衣服卻被氣勁擦裂。但在一個呼吸間,就來到了夢芸的面前,劍如騰海蛟龍般刺出。

    夢芸身如飄絮。接著氣勁迅速向後退,退路中一個旋身,像變成千手觀音般幻化出千百計虛虛實實的棒影,每一道棒影都射出一道拆氣,虛虛實實,難以辨認,將她跟呂逸兩人的軀體都緊緊裹在光影之中。

    在電光石火的迅疾光景中,兩人的棒劍不知碰撞交擊了多少次。

    劍芒拆氣,籠罩著方圓三丈處,激烈的交鋒。讓圍觀者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下意識地想盡量退離這令人驚心動魄的戰場。

    山子巽洞若觀火,看出呂逸所用的武學跟鯨鯊幫的兩大絕學毫無關係,尤其是一身內功,飄逸出塵。細緻入微,和傳聞中氣勢滂沱,如洪濤海浪一般的聽濤勁截然不同,方纔的步法也有著以有間入無間的味道,走的是料敵先機的路子,跟獨孤九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能夠在一兩次的交手中。迅速判斷出夢芸的出手方式,從而以預判的方式先一步做好躲避的動作。如果鯨鯊幫有這樣的絕學,怎麼可能一直隱瞞起來,不被人知道?

    想來這位並非鯨鯊幫中之人,極有可能是龐碩請來的幫手,不知怎麼的,山子巽心中隱隱生出不安之感。

    上乘的內功心法練到較高層次後,所強化的並不僅僅是戰鬥能力,武者的感知能力,預知危險的第六感,也會大幅度的提高,甚至能夠達到不見不聞,覺險而避的境界。

    作為道家絕學的小無相功無疑便擁有這樣的神通奧妙,山子巽的小無相功已然小有火候,因此他知曉這種不安感卻非空穴來風。

    山子巽轉頭向龐碩看去,這位鯨鯊幫的幫主好整以暇的看著高台上的戰鬥,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模樣,不過這幅穩重的態度似乎並非來自對呂逸勝出的信心,而是有一股第三者旁觀的悠然態度,像是不關心勝負一樣。

    以局面來看,夢丫頭以搶攻佔了上風,呂逸雖然應對不凡,可依舊處在被動拆招的境地,而且處境非常危險,固然有以拖待變,反敗為勝的可能,但勝算僅有四成。

    難道非是不關心勝敗,而是無論勝敗,他們都能獲得好處?

    山子巽心思百轉,面上依舊沉靜若水,耐心的觀戰。

    高台上,夢芸以拆氣包裹住呂逸後,忽地收窄,一步步壓縮呂逸的行動空間。而呂逸在如驚濤駭浪,天馬行空的拆氣飛瀉中,雙腳穩立不動,劍光閃耀如電,編織成一套嚴密的防禦網絡,一步不讓的將拆氣攻勢牢牢的封格在門外。

    逍遙拆的威力源自氣勁外放的法門,只需遠遠點出即可,實際上的技巧並非長處,但夢芸很好的以打狗棒法進行彌補,往往是接在打狗棒法招式之中,射出拆氣,將兩門同樣使棒的武學結合在一起。

    外人難以透過幻影看透裡面的攻勢,只覺劍來棒往,彼此皆是精妙的招式,分不出誰高誰低。

    十招之約轉眼就要結束,在第八招的時候,那道拆氣組成的光影猛然一縮,轟然驚爆中,兩道身影倒飛而出。

    夢芸臉色蒼白,顯然是真氣損耗過多的症狀,同時肩膀上中了一劍,血如泉湧,但呂逸比她更狼狽,幾乎全身的衣服都被撕裂成破布,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隨處可見血淋淋的傷口。

    就在眾人以為勝負已分的瞬間,呂逸左腳蹬地,猛然反衝,心念合一,唰唰唰三劍連續劈出,每一劍取的力道角度都有不同,卻又前後連貫,三劍的力道疊加在一切,劍氣破空,在虛空中拉出一道劍痕,像是將空間都刺傷一樣,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光聽起來就有著讓人心寒膽裂的威勢,任誰身當其鋒,都會生出無法招架的感覺。

    就在這勝負立判之機。夢芸手中打狗棒旋轉畫了一個圓圈,同時射出八道拆氣,向著同一點射出,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更強更粗的拆氣。

    呂逸手中長劍化作一道流光,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瞬間切入拆氣之中,劍芒忽然爆漲。威力提升三倍不止,生生劈開拆氣。

    「到此為此,你的攻勢已被我摸透。失敗早已注……不對!」

    劍芒劈到拆氣的中途,再難寸進,本來信心滿滿的呂逸臉色倏然一變。面上浮現一黑一紅兩種顏色,仰面噴出一口鮮血,手中寶劍鏗鏘一聲,卻是承受不住衝擊,生生斷裂成數段。

    那股剩下半截的雄渾拆氣強行斷掉寶劍後,繼續衝刺,正中呂逸的胸口,將他的胸膛打得凹陷下去,甚至還有一些透背而出,頓時身體像斷線風箏般甩了出去。也不知斷了多少根肋骨。

    「不!」

    喊出聲的居然是龐碩,他臉色灰白,像是快要死了兒子般那麼緊張,縱身將人接住,拚命輸入真氣。試圖保住性命。

    「呂公子,你可千萬要撐住啊!」

    呂逸強撐著身體,顫巍巍的伸出手,指著夢芸:「你居然……有一陰一陽兩種內功……錯料一著……」

    話語一落,腦袋一歪,已是斷氣。

    夢芸的前八招全以陰寒屬性的佛母神功催動逍遙拆。第九招突然轉變成純陽屬性的九陽神功,這種極端的轉換就像是火上潑油一般,生生擊破了呂逸的護體真氣,被那種強大的拆氣擊中胸口,縱然他是築基期巔峰,將臟腑煉得混如鋼鐵,也要被擊得粉碎。

    龐碩連輸真氣,卻是難以回天,臉上表情如喪考妣,而隨他一起來的那幫人,也全是一副大禍臨頭的相同表情。

    「小丫頭你惹禍了……惹上大禍了!知道此人是誰嗎?他可是奕天館的弟子,你殺了他們的弟子,必然會引來他們的報復,這將為六道教帶來滅頂之災。」龐碩凝重的說道。

    聞言,場內江湖人再度嘩然,不想這位跟鯨鯊幫在一起的傢伙居然有如此大的來頭。不過聯想到方才呂逸用過的劍法和步法,高明絕倫,並不遜色鯨鯊幫的絕學觀海八掌,偏生未曾聽說到,現在由果及因,盡皆恍然。

    怪不得呂逸能在近乎被拆氣包圍堵死的情況下,還能找到突破口,在細微處求生,若要說見招拆招,尋找招式破綻,沒有什麼比奕天館的弈心經更加有名。

    有不少腦筋激靈的傢伙,立刻聯想到,龐碩請呂逸出手,卻特意隱瞞他的身份背景,分明是有故意陷害的用意,讓六道教結怨奕天館,不敗而敗。

    只是看龐碩一群人的表情,追悔莫及,毫無慶喜之意,並不像是作偽,又有不少人覺得迷糊,難道龐碩並非打這樣的注意。

    夢芸冷笑道:「按照你們的計劃,肯定是由此人打先鋒,若我擊敗他後,立刻拋出他的身份,無形中給我們製造壓力,從而讓接下來與山師叔的真正決鬥變得更有把握。只是你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我能在戰鬥中直接擊殺他,連讓你出手援救的機會都沒有,這下遭到奕天館記恨的,就不僅僅是我們六道教了。」

    龐碩臉色發白,咬牙反問道:「你猜到他的身份了?」

    夢芸承認道:「我曾經見過奕天館的弟子出手,他的劍法有著弈棋劍法的影子,不難猜到其中緣由。」

    龐碩以近乎怒吼的聲音道:「那你為什麼還敢下殺手?」

    他的確是打著拉虎皮扯大旗的主意,想著借奕天館的大名,輕鬆將六道教拿下,以勢壓人,原本看見是夢芸對上呂逸的時候,更是鬆了一口氣,覺得以呂逸的本領,就算不能取勝,也該能全身而退才對,於是無意中就放鬆了戒備,導致救援不及。

    高懸想借刀殺人,既要他跟六道教死鬥,消耗雙方的實力,又想將仇恨全推到鯨鯊幫的身上,企圖漁翁得利,可他龐碩又不是傻瓜,便想出了這麼個一舉兩得的法子,有了奕天館這張虎皮,六道教若是尋思報復,難免有所顧忌,而高家莊也不敢輕易得罪他——只是沒料到事情變化會直轉急下,導致現在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窘迫。

    「因為我不能輸。而他若是只輸不死,壓力全在我六道教身上,可他若是死了,你我雙方都將感受到奕天館的威脅,這全是你自找的不是嗎?」夢芸毫不客氣的諷刺道。

    如她所言,雖然人是被六道教所殺,可奕天館又不是傻子。一旦追查事件緣由,就能發現龐碩的不良動機,若非他籌劃著利用奕天館當衝鋒的槍頭。呂逸也不會死,懲處六道教的時候,必然也不會漏過鯨鯊幫。

    龐碩千算萬算。沒料到夢芸這丫頭不僅心思慎密,洞隱燭微,而且膽大包天,明知是奕天館的弟子,也敢痛下殺手,不怕人家上門報復——這卻是受到了岳鼎的影響。

    山子巽忽然道:「此人年過而立,境界卻不過六重無漏期,想來在奕天館中也只是無關緊要的外門弟子,不被看重,便是殺了。未必會因此就派人追究。」

    大門派弟子眾多,其中難免有在外面吃虧的,如果為了一個關係不深的外門弟子就要去上門尋仇,滅人山門,這等斤斤計較的肚量只會令人不齒。

    如果六道教是在奕州範圍內。順手可為,那麼為了維護自家的威嚴,震懾宵小,倒有可能不被寬恕,可六道教立根於巫州,追殺就必須得派人跨州。權衡利弊,說不定他們還捨不得出那點趕路錢。

    龐碩苦笑道:「呂逸本身實力泛泛,但身為外門執事,有著豐富的人際關係,交友天下,不少奕天館的內門弟子都是由他引入,不然我也難以認識他,而在跟他有交情的人當中,也不乏一切天才弟子,念在交情上,日後必然會為他尋仇。」

    山子巽沉默了一會,隨即很光棍的說道:「殺都殺了,還能怎麼著,後悔也是無用,既然龐幫主請人出手,就該想到會有搬石頭砸腳的一天,接下來何去何從,這決鬥是否要繼續下去,請做出決定?」

    龐碩臉上陰晴變化不定,局勢的變化超出了預料,現在即便成功佔了懸命峰,也要引來奕天館的報復,雖然他藉著病天王留在山峰上的劍陣,能夠相抗一二,可難道一輩子都躲在山峰上不成?

    想要對方不來報復,覺得得不償失,至少得晉級天人境才行。

    可就算是有了一處靈氣濃郁的洞天福地作為修煉場所,龐碩也沒信心今生一定能修煉到天人境,而且除了奕天館之外,其餘還有六道教其他人的復仇,以及高家莊無時無刻不在的窺伺,可謂四處受敵,這山門占來絕對是壞處多多。

    至於丘離當日橫闖幫會總舵的行為,作為一幫之主,以大局為重的忍耐氣量,龐碩還是有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說實話,如果六道教不是佔著懸命峰這處洞天福地,他還懶得上門尋仇呢,沒好處的事情誰會幹?

    何況點子過硬,丘離一人就能獨闖幫會總舵,不難猜到另外兩位兄弟的手段,而鯨鯊幫拿得出手的高手又不多。

    要躲避奕天館這等龐然大物的追殺,無非三種方法,一是自身實力夠,對方覺得得不償失,就會放下,組織的勢力越大就越要以大局為重;二是隱姓埋名,躲進山溝裡;三是遠走他鄉,重起爐灶。

    第一種不切實際,暫不考慮,第二種龐碩又不甘心,讓這輩子的努力付諸流水,第三種就算他願意,門下的幫眾們尚有家小需要照顧,未必願意拋下一切,跟他一起離開。

    他反覆權衡布下,不知該作何選擇,但不論哪一種,若有六道教分擔注意力的話,那麼壓在他肩頭上的危險將會少上許多,不論怎麼說,人死在六道教的弟子手裡,這是眾目睽睽下的事實,必然要被追究首要責任。

    「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洶洶而來,卻是虎頭蛇尾,鯨鯊幫顏面丟盡,閣下兄弟對鯨鯊幫的無禮之處,龐某不會再行追究……希望你們能在奕天館的報復下撐住。」

    為了自身的安全,龐碩忍不住給予六道教由衷的祝福,天塌下來,總是先壓死高個子,只要高個子能撐住不被壓垮,矮個子就有存活的把握。

    他轉身,收拾起呂逸的屍體,就帶著幫眾匆匆下山,不願再在山上多待一會。

    「這份決斷力倒是令人讚賞,果然能在江湖上建立幫派混出名氣的,都非是傻瓜。」

    山子巽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中止了暗中要將精神印記傳遞給夢芸的小動作。

    他原本的打算,倘若鯨鯊幫堅持要鬥下去,那麼就在他跟龐碩交手的時候,由夢芸偷偷回到懸命峰上,發動滅三才劍陣,將對方的人馬全部留下,斬草除根,以儆傚尤。

    人家都欺負上門了,再講什麼江湖規矩豈非可笑,他可不是岳鼎和丘離,就算有把握取勝,也會盡可能的保證萬無一失。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事發突然,沒料到會跳出奕天館這麼一個變數,加上龐碩此人取捨果斷,倒是令他的一番算計做了無用功。

    「奕天館,倒是個強敵……唉,得通知大哥早做準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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