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內裡竟然是一個溫暖的世界。「溫暖」不是針對溫度而言,而是顏色。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一團團令人感到非常溫暖的色調。身邊繚繞著粉紅色、淺紫色、淡黃色的「雲彩」。「雲彩」這個詞可能並不恰當,但我想不到更加貼切的表達。它們就像染了顏色的空氣,只能看見,但無法觸碰,又或者說,觸碰之下恍如無物。
我原地轉了一圈,四方八面全是團狀的暖色調,分不清東南西北,也再找不到回頭之路。我伸盡雙手到處亂摸,十指間全是空氣,摸不到一丁點有硬度的東西。我試著大叫一聲,耳膜裡迴盪著自己越來越小的聲音。
分不清方向,看不到前景,困惑的感覺應該令人感到抓狂,然而我的心情卻非常舒坦,很有夢遊仙境的感覺。隨便選擇了一個方向向前奔跑,前方明明毫無障礙,但我的身體卻恍如在海底中跑步一樣,動作相當緩慢;用力蹬著腳跟,身體輕飄飄的彈得好高,又緩緩落下;腳掌落在地上,一點腳踏實地的感覺都沒有,就像在夢境裡的虛空中行走。就是這樣緩慢的跑跑跳跳,跑了不知多久,跳了不知多遠,我漸漸覺得有點眼花繚亂。
那些原本靜止的溫暖色團,好像慢慢活動起來,逆著時針的方向緩緩轉動,然後轉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五顏六色的「雲彩」漸漸相溶,滲入彼此,不分你我,最後化成一團亮得刺眼的白光。
旋動的色團、刺眼的白光,令我暈頭轉向。我呆呆立著,緊閉雙眼,但是仍然止不住旋轉搖晃的感覺。我不知道這是一種錯覺,還是真的置身於不斷旋轉的空間之中,只知道這種感覺極不好受!
忽然,我聽到一個聲音,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那是汽車極不耐煩的喇叭聲!我慢慢睜開眼睛,外面的鮮艷的顏色非常刺目;雙耳的聽覺越來越靈敏,那個轟鳴的喇叭聲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猛一回頭,身後竟是一台很普通的出租車,司機將頭探出車窗外,不斷咆哮著叫我趕快讓道。
我用力敲著自己的額頭,疼痛的感覺令我確信自己依然健在!我竟然沒死!
我狂笑著跑向出租車,那個憤怒的司機竟然嚇得縮回了囂張的頭顱。我用力拉開後座車門,大聲問道:「這裡是香港還是北京?」
司機呆了半響,怯怯地道:「兄弟,你沒事吧?」
我又仰天哈哈大笑,道:「別怕!我不是神經病!告訴我這裡是香港還是北京!」
他不敢再爭辯,低聲道:「這裡是中環,請問你要去哪裡?」
我大聲道:「去機場!盡快!」
司機踩著油門,朝著機場的方向風馳電掣。他不斷透過倒後鏡看我,似乎我是一個極具危險性的精神病人。但我一點也不在乎,他的誤解完全沒有破壞我重獲新生的舒暢。
出租車上的錄音機仍然放著楚宇航悠揚的歌聲。我感慨地道:「雁過留聲,人去留名,楚宇航當真不簡單。生前風風火火,死後也令人思憶連連。」
司機又偷望了我一眼,眼神儘是疑惑。
楚宇航的歌聲越來越弱,隨著正點新聞報道的錄音一響,乾脆戛然而止。
「各位聽眾朋友晚上好,您現正收聽的是晚間新聞。今天是愚人節,在10分鐘前,我們接到一個非常沉痛的消息,本港著名藝人楚宇航因病情失控,於晚上8點11分從香港XXXX酒店24樓墜下,8時50分在XX醫院搶救無效去世,終年46歲……」
司機突然從座位彈跳起來,失聲道:「你怎麼知道楚宇航死了?」
事實上我也無言以對,因為我的心早在收聽新聞的時候已經恐懼得魂飛魄散!
今天,竟然是2003年4月1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