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草動 風吹草動  二十八 (1)
    我得承認,從李黎告白之後,我就陷入了一個男女關係的魔圈,我對自己在水房中和楊姓女人亂搞不以為然,李黎和小陸子之間的事卻像根魚骨頭似的哽在我喉嚨口。我不能容忍她和我好上之後再和別的男人染指,不管李黎怎樣口口聲聲地說愛我,想到她赤身裸體和另一個男人幹那種事時,我的心口就發堵。但越是發堵就越是想念李黎那潔白的身體,想著她的種種溫柔,想著她在床上的瘋狂,她那迷離的眼神,單薄的肩膀和細嫩的胸部,她蘭花般的手指在我的身上遊走,她的喘息和她的忘情,事畢之後她的慵懶而深情的目光,想著她梳洗之後頭髮濕淋淋地披在肩上,挽著我的胳膊走去吃宵夜。種種的景象攪得我口乾舌燥,虛火上升,夜不成眠。白天在醫院裡見了李黎卻放出一副冷若冰霜的臉孔,對她客氣異常但就是沒有一句貼心的話,跟護士們甚至姓楊的女人開著過火的玩笑,同時對李黎幽怨而哀求的眼光視如無睹地轉過身去。

    我媽察覺到了李黎和我之間的異常,一天病房中無人時她輕聲地問我:「李小姐和你怎麼啦?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媽,你瞎操心什麼,李小姐和我是工作的關係,有什麼事情可以吵架?」

    我媽不相信道:「就憑工作關係她天天跑來醫院看我?你付人家多少工資了?你老婆自從我住院之後就打了一個電話,五分鐘不到就收線。李小姐自從我住院哪一天不來看望?照顧我比誰都盡心。如今這樣的女孩子真不多了……」

    我煩道:「咪咪是忙,店裡的事情都要她管,客人來了再要緊的電話也得放下。李小姐來看你是她對你的情誼,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媽道:「她跟我一個老太婆有什麼情誼?人家還不是為了你的關係對我盡心盡力,雖然你有家庭,她就是對你有意也不現實。但你對待人家不要橫眉豎眼的,人家又沒有欠你什麼。我在旁邊也看不過去,無論你們之間怎麼樣,有什麼事都可以慢慢排解,態度一定要好一點。」

    我制止了我媽的嘮叨:「沒有的事,媽,你躺在床上太久了,所以胡思亂想。李小姐跟我就是工作關係,真要說什麼,也就是我替她辦了去美國的留學手續,這個月底就要走了。她多來看你也就為了這個吧。」

    「她要去美國了?這姑娘都沒跟我提過,昨天她來,我看她眼睛腫腫的,問她也不肯說什麼。原來她傷心這個?這姑娘可真是個有情誼的。」我媽被感動了。

    「媽,我想和你商量個事。」

    我媽緊張起來:「什麼事?」

    我躊躇著怎麼開口,我媽會不會接受不了多多離開她的身邊?但再一想她的身體狀況實在不適應帶孩子,早晚得讓她接受這個事實,於是字斟句酌說道:「咪咪和我商量想請李小姐帶多多去舊金山,我在這兒陪你,順便料理點生意上的事。如果你身體好起來,多多隨時可以送回來。」

    我媽沉默了好一陣,我看她不說話,正想怎麼說得更婉轉些,我媽卻歎了口長氣,說:「帶去也好,孩子終歸要回到父母的身邊,本來我想等他上小學了你們接去,我也差不多了。看來我這個身體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我急道:「媽,你說什麼啊!醫生說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再好好地養上幾個禮拜,一切都可以恢復正常。屆時再托航空小姐把多多帶回來,或者,你乾脆跟了我去舊金山。」

    我媽軟弱地搖頭道:「我這輩子沒有去美國的命了,去了只會增加你們的負擔,美國的醫藥費那麼貴。只是多多跟慣了我,去了誰能照顧他?咪咪要上班,你又不在。」

    「美國也有托兒所,白天送進去,晚上接回來咪咪可以帶在店裡,問題不大。」

    我媽沒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我看到一顆渾濁的眼淚從她眼角上掛下。

    出院的那天我叫了計程車把母親接回家裡,多多看到奶奶回來飛奔過去,我媽一把摟住心肝寶貝地叫個不停。看著他們祖孫相依的情景,我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在照顧我媽的同時還要侍侯這個滿地亂跑的小東西,頭皮都發麻了。當李黎來探望時,我就找了個借口出門,一徑來到華祖國的辦公室。

    華祖國說:「天農,我正要找你,這幾天也不見你人影。」我疲倦地說我媽剛出醫院。而我自己差不多要躺進醫院去了。華祖國笑著語帶雙關地問道:「是體力透支過多還是心病?」我苦笑著說都有一點。華祖國說:「你這樣不行,江山還沒有打下來,人就像只炕頭貓,晚上武警總隊隊長請客吃飯,你一塊兒來吧,飯後還有餘興節目。」

    晚飯是在一個叫「小南國」的江城菜館開了個包房,除了華祖國和我、武警總隊隊長、一群請來作陪的鶯鶯燕燕,還有好幾個不認識的人。其中有個叫「包子」的,穿件緞子的中式對襟衣服,板刷頭,戴副小小的黑眼鏡,開口就是誰誰誰上個禮拜剛跟他一塊兒吃飯,誰誰誰跟他又是高爾夫球場上的球友。華祖國私下告訴我此人是個高幹子弟,手眼通天。他口中提到的人名都是現在的實權人物。他不但在政界面面俱到,在商場上也是長袖善舞。不但在汾陽和幾個大公司的老總混得爛熟,還常常跑吳海。這傢伙的話裡雖然摻很多水分,但是跟他搞好關係對我們生意有幫助。

    在席間有漂亮姑娘作陪,包子口沫橫飛地吹噓他在吳海所見識的豪華場面,幾個江城花瓶們聽得口水都掉了下來。吳海有錢的貴夫人身上的時裝抵得上一輛汽車的價錢,戴的首飾比一幢房子還貴。吳海賭王乾女兒的一副翡翠耳環價值連城,據說是袁世凱姨太太的遺物。包子感歎道:「咱們汾陽人搞個雞鴨魚肉算是上等飲食了,人家吳海普通人非魚翅燕窩不吃飯。你們江城人從嘴巴裡摳下錢來翻行頭,吳海人請時裝設計師來家定做晚禮服,咨詢費就是一輛勞爾斯羅依斯的價錢。你副部長退休,老部下老關係全用上,弄個三房二廳就算了不起了,最多不過一百多平米吧,人家吳海小老闆都能在半山買房子,三千尺還嫌小,推窗望出去一片維多利亞海景。我們老百姓娶媳婦,送個金戒指算大禮了。吳海根本拿不出手,女朋友上門見見父母,見面禮就是一條翡翠項鏈,沒有少於一百萬的。」

    席上一片咋舌聲。武警總隊隊長說:「一百萬,我們工薪階層一輩子也掙不到,見個面就送出去?那是什麼樣的項鏈?你在百貨商場買條24K純金項鏈也不過幾千塊人民幣啊!」

    包子大大咧咧地拍著武警總隊長的肩膀:「陳老哥你得換換觀念了,九十年代了,誰還戴金首飾啊,只有鄉下的農民才戴,黃澄澄的被人一看就是個土包子暴發戶。吳海現在流行白金,其實白金也值不了多少錢,主要是烘托鑲在首飾上的鑽石或者翡翠,動輒就是幾百萬,那才是真正的大頭呢!」

    席上一個花瓶問道:「鑽石值錢還是翡翠值錢?」

    包子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那要看什麼樣的品級了,英國女皇頭上的鑽石當然值錢,但普通人有沒有這個福分!一般說來,西方人喜歡鑽石,東方人喜歡翡翠。市場不同,價格也不同,總的說來吳海人比較熱衷於翡翠。」

    武警陳隊長說:「小包,你小子去了兩次吳海怎麼就打進上層社會了?我記得你我在進修班學習時你剛從部隊轉業,連平面直角的電視機都沒見過。怎麼一下子就精通這麼多有錢人的東西?不要是勾上又老又胖的富婆了吧。」

    包子說:「真勾上富婆我就不坐在這兒了,吳海有錢人都怕被人綁架,哪可以隨便跟人吃飯。老陳你還知道『士別三日,刮目相遁形』這句話吧!現在形勢好,吳海的那些大款們都可著勁兒拉關係。小小的一個辦事員,每天都有人請吃飯,陪客的都是電影明星。像我們這種機構不對外公開,一樣找上門來。局長處長們的大紅燙金貼子送上門來,你能不參加?好,在席上各種邀請接連不斷,俱樂部聚會的、邀你打高爾夫的、新宅落成的……都是些政界商界的頭面人物,換句話說,都是貿易合作夥伴。我們工作得做吧,不能厚此薄彼對吧,只得硬著頭皮參加,那種私家高爾夫俱樂部的會員證幾百萬一年,開始我連球桿正拿反拿都不知道,幾場球打下來,還真琢磨出點道道來,不就跟我們小時候玩泥巴彈子一樣。」

    老陳有點喝醉了,大著舌頭說:「你們這些人就像當年皇宮裡的太監一樣,還不是出去傳旨的!下面的土豪劣紳只知道是京城來的,黑鴉鴉地跪了一地,好酒好肉地款待著,哪知道這小子在皇帝跟前只是個倒夜壺的。」

    包子臉色一冷,隨即又哈哈大笑:「老陳你這個比喻不錯,只是當年太監出門只有一桿鴉片槍,我們可都是雙槍不離身,隨時隨地拔槍射擊的,那些電影明星們一個個應聲而倒。」

    席上幾個花瓶掩口而笑,故作羞卻狀:「好好地講著怎麼開起黃段子來了,罰酒罰酒。」

    包子從從容容喝下一杯人頭馬:「你們江城人做的菜太淡,不來點黃段子吃不下飯去。其實小姐們最喜歡飯桌上有人講黃段子,你們看看,一個個都笑得花枝亂顫的,臉上撲的粉都掉了下來。」

    花瓶們可不依了:「這不是說我們是老女人嗎?我們哪有撲那麼厚的粉。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今天非把你灌到地上去不可。」

    包子舉起兩手作投降狀:「好了,好了,你們不用灌了,我自己往地下坐好了。真的要灌,這兩瓶人頭馬可能還不夠。問問你們的陳隊長,當年他跟我喝二斤六十度的燒酒不當回事的的時候……」

    老陳感歎道:「燒酒配肉乾,再咬兩頭蒜……今天幾百塊一桌的酒席都吃不出那個味道!」

    在席上的笑鬧中,華祖國輕聲跟我說:「這傢伙看樣子在吳海有點門路,也許他能給我們找個下家。」

    我有點詫異地問道:「你不是想自己開嘛?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華祖國道:「先看看市場的反應,如果能賣個好價錢,我們為什麼要去擔這個風險?」

    我聳聳肩:「我無所謂,落袋平安就好。

    飯後一幫人去唱卡拉OK。華祖國跟老陳嘀咕了一陣,我們先行離開,乘了計程車去華祖國家拿了石頭,逕直來到童易的酒吧。

    將近十一點時,老陳和包子來到酒吧,童易把我們讓進後面的小房間,送上啤酒和水果之後退出去掩上門。包子的臉喝得通紅,雙手插在褲袋裡,一副紈褲子弟的派頭。老陳說:「到底什麼事?非得在今天晚上讓我們到這個老鼠洞來?那幾個娘們很有意見哦,都不肯讓包老弟走。」

    華祖國道:「抱歉打擾了包兄的雅興,明天我再請一次讓包兄盡歡。今天在席上聽包兄談了點吳海的珠寶市場的見聞,所以請您過來看看我們手上的一件小玩藝兒,也許包兄的哪個吳海朋友會有興趣。」

    華祖國把皮箱放在桌上,打開箱蓋。

    老陳嚷道:「一塊石頭?華祖國你就讓我們過來看塊石頭?」

    包子也露出不解的神情,盯著我們。華祖國說:「如果是塊普通的石頭,我當然不會巴巴地請兩位過來,天農,你能不能為兩位解說一下這塊石頭的來龍去脈。」

    我盡我所知介紹了「善財童子」的歷史、質量,和它潛在的價值。

    「就這個石頭會值這麼多錢?」老陳一臉聽天方夜譚的表情,「華祖國你不要被人糊弄了吧。」

    華祖國指著那條切口說:「天農在美國專門做珠寶生意,見多識廣,你們看這條切口的色澤,綠得多滋潤。我們還請江城珠寶研究所的焦副所長看過,他也說是好貨色,專家總不會看走眼吧。」

    包子彎下腰,在燈光下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抬起頭來點上香煙:「兩位老兄想在吳海出手嗎?」

    「如果價錢好的話。」華祖國道,「現在這邊風聲緊,懂這方面的人又不多,能在吳海出手的話最好不過。」

    「什麼價?」包子兩眼炯炯。

    華祖國其實還沒有跟我商量過出手的價格,被包子一問倒問住了。我看他遲疑不定的神色,生怕他報出一個太低的價錢,所以搶著回答:「『善財童子』在翡翠市場上赫赫有名,我們第一次跟包兄合作,給個實在的數目:八百萬,一口價。」

    房間裡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在琢磨「八百萬」這個數字。過了一會兒,包子說:「八百萬在吳海算不得什麼,小事一樁,只要貨真的像兩位講得這麼好。我認識的幾個億萬富翁,一夜豪賭就在兩三千萬上落,八百萬只夠他玩上半夜。」

    華祖國朝我看來,我知道他聽了包子的吹牛之後嫌我開價低了。

    我不理會他,對包子說:「買賣石頭也是賭,東南亞就叫賭石。八百萬你買下,開出來幾千萬,或反之。包兄能找到對翡翠有瞭解的,又有財力願意博一把的下家是再理想不過。」

    那晚我們談到兩點多,最後講定包子如果找到下家的話,不管我們多少錢出手,酬謝他二十萬人民幣,如果超過六百萬的話,每一百萬抽給他十萬,最多是五十萬封頂。老陳嘛,不管賣多少,送個五萬意思意思。

    老陳他們走後,華祖國就跌腳道:「虧你怎麼開出八百萬,你沒聽包子講吳海大款們一晚就要賭掉兩三千萬?八百萬?乾脆送給他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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