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富翁的愛人愛石之心
在光州這段時間裡,中草藥治癒著肺結構患者的身體,也滋潤著韓晟昊羞澀的錢囊。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精神上的富翁、經濟上的乞丐了!
他變得很富有。
韓家公寓成了光州市的一大景觀,連市長都帶著家眷經常光顧這裡,在他家寬敞的庭院裡開舞會,搞聯歡,一玩玩到半夜。他也因為對光州市民有很大貢獻,而被授予光州市「榮譽市民」的光榮稱號。
韓家公寓坐落在一處依山傍水的幽雅之地。一棟造型別緻的二層小樓。樓前有樓台水榭的花園。花園裡奼紫嫣紅地開滿了鮮花,水中有游魚暢翔,枝頭有棲鳥喧鬧,簡直就是一座雅趣盎然的花園別墅!尤其到了春天,這裡更是繁花撲鼻,蜂追蝶逐,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有趣的是,韓家還養了不少小動物,七八隻貓,十二條狗,兩頭豬,十幾隻野雞……這些家畜野禽常常大發其威,一時,貓叫狗咬豬拱食,把個偌大院子吵得虎虎而有生機。
不僅如此,韓晟昊還在五等山下購置了一萬二千坪(相當於中國六十畝)植物園,種下了二萬株檀香樹。
不過在韓家公寓裡,最惹人注目的不是什麼樓台水榭,而是幾百塊自然天成的石頭。這些停放在樓亭水榭中的水石,烏黑如墨,造型各異,有的秀如筍,有的拔如松,有的透如窗,有的奇如飛瀑……可謂千姿百態,妙趣橫生,意韻無窮!
說來,他愛上石頭產生於一瞬間……
那天,他去全羅北道南原詹津江游泳,那裡是電影《春香傳》春香的家鄉,游泳游累了,坐在江邊歇息,無意中發現江邊有塊石頭很特別。它漆黑如墨,形狀奇特,就像一個直立的三角形,三角形上端透出一塊天窗。這天窗既像一塊飄逸的雲,又像一個恬靜的少女頭像。這塊奇異的石頭立在水中,任江水從它身上嘩嘩地衝過來,又嘩嘩地衝過去,任風浪在它身上撲撲地打過來,又打過去,它都默默無語地立著,毫無怯意……
不知怎麼,看到這塊石頭,韓晟昊心裡驀然感到一種親切感,萌發出一種自喻的感慨:它風吹浪打渾不怕,昂然挺立在人間!
瞬間,他心裡忽然湧出許多人生哲理的聯想,這石頭不知在世上存在多少年了?世上的多少事情它都經受過,人間的多少風雨它都領教過。它卻依然故我,堅挺著永不褪變的身軀,默默地屹立於天地之間,無怨無悔地走著自己的生命……
說來奇怪,他那博大的心胸卻被這塊小小的石頭給觸動了,大有一種相見恨晚之感,覺得有一種無形的東西把他同這塊石頭緊緊地聯在一起了。他深深地愛上了這塊石頭,而且愛得十分執著,十分強烈。
他久久地端詳著那塊半浸在水中的石頭,泳也不游了,良久撫摸著它。末了,懷著一種久覓知音的愛戀心理,把石頭從水裡捧出來,捧到了汽車上……
從此以後,他開始愛上了石頭,而且愛石如命,終生不渝。
時至今日,那塊水石仍然擺在他的院長辦公室桌上,成為一個獨特的景觀。
從那天起,他開始收集奇石,每每閒暇之際,總要開車跑到野外,徜徉在石頭群裡,尋覓著可心的石頭,直到七十高齡了仍然樂此不疲。偶爾得到一塊奇美的石頭,他就會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嗚哇喊叫著讓人來欣賞。
因此,石頭成了他家裡最大的財富。無論是醫院的辦公室裡,還是家庭的臥室中,無處不見形狀特異,或奇或透或美或秀的石頭。後來他竟成了韓國有名的美石家。
應該說,他在石頭中發現了自己的個性。反之,石頭又完善著他的個性。
此時,他生活在一片大自然的寧靜中,似乎要以出世的精神幹著入世的事情。不過,他永遠是一個不能超度「凡事」的人。他那雙愛管閒事的眼睛,總是有意無意給自己找來許多「麻煩」。
一天,他在街上走,從光州市華僑小學大門裡哭哭咧咧地跑出來一個孩子,一頭撞到他懷裡,他拽住孩子問道:「哭什麼?誰欺負你了?」
孩子哭咧咧地說:「他們中學生總攆我,不讓我玩!嗚嗚……」
「誰總攆你?走,我去找他們算賬!」他拽著孩子向校園裡走去。
一進校門,他看到操場上全是吵吵嚷嚷的腦袋,整個操場就像鴿籠子似的擠滿了學生。這哪是上操?簡直是在裝豆包,一個挨一個的!別說玩耍,就連走路都直撞屁股,難怪這孩子被攆出來!
於是,他那「愛管閒事」的勁頭又上來了。
他立刻找到校長,當即捐出了五十萬韓幣,回頭又動員廣大華僑捐款。
沒過多久,用籌集來的四百萬韓幣買下一塊五百坪的大操場。直到今天,華僑子弟仍在這座寬敞的校園裡讀書學習著。
還有一天,他看到一個女人在路邊哭得十分傷心,他問她哭什麼?
她說:「我爹的墳讓韓國人給掘了,骨屍扔了一地,說是佔了他們的地盤,不讓中國人埋進他們的墓地……嗚嗚……我爹死了都不得安寧啊!」女人哭得越發傷心。
這番話說得韓晟昊差點落下淚來。
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聽了好不傷感,覺得這幫背井離鄉的華僑活著「寄人籬下」,死後還要「寄人籬下」,死了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也太可悲了!
於是,他當即帶頭捐款要為華人買墓地。可是,很多人反對他這種做法。韓國有這樣一種傳說,說誰帶頭買墓地誰就會死人。他聽了坦然一笑,說:「我已經死過一百回了,再死一回也無所謂!這事我來帶頭干,要死就先死我吧!」
五十元一坪的墓地買下了九千九百坪,韓晟昊自己承擔了四分之一的款項。
這樣,在朝鮮半島上,終於有了一塊屬於華人的靈魂空間,再不用去擠人家韓國人的地盤了。可以告慰華僑的在天之靈,他們可以安息了,再不用擔心有人挖墳掘墓扔屍骨了。
此外,他還為韓國社會賑災濟貧,幫助國家撫養孤兒,最多時達十幾人。
在這段時間裡,他賺了很多錢,可他這個人天生不愛錢。錢,只是他謀生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所以,他總像天女撒花似的,東一把西一把地揮撒著手中的幣子,因此也為華人留下幾份不動產。
慘遭陰謀
日月如梭,轉眼就織去了十個年頭。
這時的韓晟昊已家趁萬貫,有了四個兒女,生活安逸,沒什麼煩心的事,過著來韓之後最超脫的一段時光。
每天工作之餘,他常常帶著姑娘兒子,踏著夕陽晚照,在泛著檀香的植物園裡漫步,跟一群貓啊狗啊的寵物聊天、玩耍,逗得一幫小狗小貓一躥一躥地蹦跳,跟在他身後撒歡地奔跑,像開運動會似的。直到大好的月亮爬上樹梢,他才抱著已經熟睡了的兒子走回家去。
他覺得與人打交道太累了,所以寧願跟這些毫無歹意的動物為伍。它們永遠不會整他,算計他,卻能給他一份釋懷的快樂。他把自己的心靈用花草樹木包裹起來,把內心的那份孤獨與寂寞,存放在大自然的寧靜中,享受著難得的輕鬆日月。
然而幾個月後,當他再次出現在這裡時,卻是物在人非、物移他主了。
這天下午,正在出診的韓晟昊看到兩位同鄉風塵僕僕地走進屋來,以為是來找他看病的,就熱情地戲謔道:「啊呀呀,什麼風把你們二位吹到這來了?是找我這個蒙古大夫看病嗎?」
兩位來者一個是《韓華日報》社的編輯局長王振連,一個是台灣中央通訊社駐韓特派員李在方。兩人聽韓晟昊這麼一問,相互對望一眼,彼此為難地推諉道:「你對韓先生說吧!」「還是你先說吧。」
韓晟昊見二人如此推諉,覺得蹊蹺,就笑道:「什麼事這麼神秘?你推我讓的?該不是《韓華日報》出什麼毛病了吧?」
一語道破天機。這話果真讓韓晟昊給言中了。
二人相互瞅瞅,覺得再推諉也得說出來。其中一人就難為情地開口說:「是這樣,《韓華日報》辦不下去了……」
「怎麼辦不下去了?不是有你們兩位干將嗎?」
「經營不好,發行量上不去……」
「為什麼上不去?」
「嗨,都怨我們無能,經營不善。所以……我們幹不下去了,可找了好多人都不肯接這份報紙,給大使館,大使館也不要,沒辦法才……」
來人欲言又止,急忙盯著韓晟昊,想從韓晟昊的眼睛裡探出對方的態度。他知道這位同胞精明過人,無須點破。
這時,韓晟昊頓時明白了兩位先生的來意。這是多年來他早就領教過的,每當華僑界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他們就會來請這只「東北虎」下山。他總是為他們充當著「排雷」的角色。但這次他卻沒有忙於開口,而是靜靜地等待著來者的下文……
「韓先生,這張報紙是您一手創建的。您知道,它對我們華僑有多麼重要?如果停刊,我們華僑就再沒有一點文化陣地了!」
「是啊,《韓華日報》是我們華僑唯一的喉舌。如果停刊,我們華僑就成了一幫會說話的啞巴!」
韓晟昊靜觀著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遊說,一直一言不發。
兩位先生見韓晟昊始終不肯接話,感到很著急,這不符合韓晟昊的性格。大家知道,韓晟昊是個透明度極強、敢作敢為的豪爽之人。但這次,他卻一直不肯接話。這使兩位來者心急火燎,只好直言相求了。
「韓先生,現在只有您親自出馬,才能保住這份報紙了!」
「韓先生,請您在危難之中幫一把,保住這份華僑的聲音吧!」
其實,這份報紙是韓晟昊一手創建的,他當然知道這份報紙對五萬多華僑來說,是多麼重要?但他沉默著,始終沒有表態,並非他不喜歡辦報,舞文弄墨一直是他的最大愛好。記得剛來韓國那陣,他一個人又編又采,幹得何等紅火?但現在,他潛心攻讀醫學多年,而且闖出了一番不錯的天地,現在又要請他再度出山,他不能不慎重考慮考慮。尤其使他感到顧慮的是,又要打進華僑的圈子,又要整天跟那些人打交道,他感到膩煩,感到寒心,所以遲遲猶豫著。
這天晚間,韓晟昊失眠了,整夜都在花園裡散步。這種徹夜不眠在他來韓之後,只有過兩次,一次是為了退出政界,一次就是為了接不接這份《韓華日報》……
他穿著拖鞋在水榭邊徘徊,走走停停,不時抬頭望一眼星空的殘月,心情沉鬱而凝重。他考慮自己該不該接這份報紙?該不該走這步棋?
月光下,水榭邊聳立著的一塊水石,顯得格外冷峻。那是他最喜愛的一塊山峰石。他給它起名叫「飛來峰」。沒事的時候總愛撫摸它,因此使它發出一種烏金般的光澤。
此刻,他來到「飛來峰」前,又下意識地撫摸著這塊烏金般的石頭……像往天一樣,每一挨到這些石頭,他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堅毅感油然而升。他覺得,這是一種心靈的暗示,是一種心聲悟語的相通。在他看來,他從不把它們看成是石頭,就像不把小狗小貓看成是動物一樣,而是把它們看成是自己的同類,是朋友!所以每每跟它們談心,說話,傾訴衷腸。這時,這塊石頭無形中又給他一種啟迪,它伴隨著那兩個人的聲音,強烈地叩擊著他沉靜多年的心扉……
「韓先生,只有您親自出馬才能保住這份報紙啊!」
「韓先生,請您在危難中幫一把,保住這份華僑的聲音吧!」
其實,他對這份報紙比誰都有感情。
那是他來韓國之後辦成的第二件大事。雖然報紙後來交到了別人手裡,可他畢竟一手創建了它,就像他的孩子一樣,同它有著難以割捨的感情。現在,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要夭折了,他怎忍心親眼目睹它死亡而見死不救呢?何況那是五萬多華僑的精神食糧,是華僑界唯一的文化陣地!
經過一夜的痛苦思考,第二天,韓晟昊對兩位來者說:「我要干,就不能像以前的干法!」
「當然!當然!一切都聽您的!一切都聽您的!」兩人一聽這話,急忙連連承諾,巴不得把這份負債纍纍的報紙推出去呢。
第二天,韓晟昊就走馬上任了。
於是,這位退出政壇十幾個春秋的「東北虎」,又殺回了漢城。
後來他才得知,《韓華日報》已拖欠稅款一千三百多萬!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當時,報紙的法人仍然是一名韓國人。韓晟昊擔任總編。接過報紙以後,韓晟昊著手辦的第一件事,就是花四千萬韓幣,跑到香港花巨資購置了一套彩色印刷機,更換了原有的老式黑白印刷機。其次,他從版面設計到報紙內容,全部煥然一新,給讀者一種全新的感受!
既然要干,就不要辜負了這份報紙提供的園地,就要為五萬多人的華僑社會幹點有益的事!這就是韓晟昊當時辦報的宗旨。
不干則已,干就要驚人!這也是韓晟昊一慣的個性。
這時候的華僑社會,雖然度過了十幾個春秋,但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廣大華僑對台灣駐韓使館及一些官員們,仍然是怨聲載道,譴責紛紛,一肚子敢怒不敢言的牢騷。也難怪華僑抱怨,台灣駐韓使館的一些外交官員,仍然一如既往,整天為自己中飽私囊忙活著,幹些走私、謀利、倒騰買賣等有損中國人臉面的營生。
自從憋著一肚子氣息跡政壇之後,沉默了這麼多年的韓晟昊,在這個時候出任《韓華日報》總編,按照他的個性,能輕饒了這些人嗎?應該說,這份報紙給他提供了痛斥醜陋現象的園地,同時,也給他提供了合理合法抨擊「仇人」的契機……
不久,《韓華日報》連篇累牘登出了揭露外交官倒賣汽車、走私等文章。
不僅如此,韓晟昊公開在報紙上提出,要革新僑風,整頓僑團……
這些措辭犀利、語言尖刻的文章,無異是八級地震,震得台灣大使館一陣搖晃,一幫外交官們頓時嘩然。
「怎麼能讓韓小個子干總編?他誰都敢罵!什麼文章都敢寫!不行,堅決把他拿下來!」
「就是嘛,讓誰當總編都無所謂,唯獨不能讓韓小個子干!」
在眾多官員中,唯有一名外交官站出來替韓晟昊講幾句公道話,「我跟你們的看法不一樣,我認為在這麼多華僑中,唯獨韓晟昊這小子最正直,最敢仗義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