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艷如玫瑰 第11章 流血的夜紅如玫瑰 (2)
    7月4日,就像天塌地陷飛砂走石的世界末日,所有倒霉的事情都趕到一起了。早晨媽媽來電話,說我父親幾個月來一直在咯血,前天到縣醫院一檢查,懷疑是肺癌。媽媽讓我趕緊回家看看,最好多帶點兒錢。我一想,正好,吳凱讓我找個安全地方處理白條子,乾脆開上大奔拉回家當燒柴吧,燒炕燒水都用得上。同時,借陪老爹看病的理由,可以在家過幾天清靜日子。行前還可以把我的分手決定通知吳飛,然後一走了之,省得東躲西藏。一切都想定了,6日一早,我打電話向吳凱告假,說父親有病,我要回家看看,就便可以在家把白條子處理掉。吳凱說好好好。上午九時,我把大奔開出市區,停靠在高速公路收費站口。站在通向茫茫群山的高速公路邊上,我撥通吳飛的手機說,咱們結束吧,我不再愛你了,我愛上別人了,請你以後不要再找我了!

    吳飛在手機那邊哭叫,為什麼為什麼?我哪兒對你不好了?

    我說不,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但我已經決定了。

    阿蘭你在哪兒?咱們好好談談,求求你別離開我好嗎!

    我滿臉是淚,把手機關掉。

    下午三時,風塵僕僕趕到家。瞧爸爸面無血色,骨瘦如柴,病懨懨躺在炕上,說話都有氣無力,我不禁黯然淚下。生活和命運為什麼專門和我過不去?怎麼這些倒霉的事情都讓我趕上了?晚上,我從後備箱拎出三個沉甸甸的大旅行包,從裡面掏出那些牛皮紙包紮的白條子,拆了包,準備塞進炕洞裡。

    躺在炕上的爸爸探頭看著,驚訝地問,這是些什麼呀?

    單位的廢紙。我輕描淡寫地說,都是請客送禮的花銷,好些年了,存著沒用,我搬回來當柴燒的。

    爸爸皺起眉頭,拿過幾張戴上老花鏡仔細看。

    阿蘭,別,別燒!誰說這沒用?你做財務的連這點常識都不懂?這都是憑據啊!瞧瞧這張,1999年8月23日,省工商局王連生處長在你們企業取走皮鞋兩雙、羊絨大衣一件,價值1679元。還有這張,1999年5月18日,市公安局副局長李星,取走裘皮大衣一件,價值23280元,而且都有你們領導簽字,這怎麼會沒用?阿蘭,你老實告訴我,誰讓你燒的?

    我們老闆,我沮喪地說。

    你怎麼這樣糊塗!爸爸氣得騰地扶炕坐起來,渾身顫抖,臉上滿是虛汗。這麼多白條子,究竟花了多少錢?怕有幾百萬吧!條子一燒,企業的幾百萬就不明不白地沒了,到時候你能說清?還是老闆能說清?老闆讓你燒了它,這裡面肯定有鬼!肯定要出事他才讓你燒的。阿蘭啊,爸爸是快死的人啦,你千萬別讓爸爸操心啊。聽爸的一句話,條子絕對不能燒,一張不能燒!條子就是你的命,條子在你的命就在,條子沒了,你的命就沒了!

    爸爸的話把我一下驚醒了!

    曉嬋,現在我難死了,不知怎麼辦才好。現在這些條子在我手裡就像燙手的山竽,拿不得扔不得,甚至像已經點燃導火索的火藥桶,隨時可能爆炸把我炸個血肉橫飛。細細一想,我好後怕,這半年我怎麼稀里糊塗一頭裁進吳凱這王八蛋骯髒的圈套。吳飛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大手大腳花了那麼多錢給我買禮品,全從帳上走了。吳凱用迷藥把我套上床,我恨他憎惡他,不想讓他白佔我的便宜,一賭氣要了他的房子他的長城卡。現在一想這都是髒物啊,萬一他出事了,我不也跟著裁進去了嗎?我現在真悔,恨自己糊塗恨得咬牙切齒!

    爸替我想了個萬全之策,讓媽把三大包白條子藏到一個最隱秘的地方,老闆要問,就說燒了。上頭查問得緊再交出來。可是其它那些難題怎麼解?真是不知該怎麼辦。曉嬋姐,幫我出出主意救救我吧!

    已在家住了三天,夜夜難眠,茶食難進,想回H市又不願回不敢回,可這樣下去哪天是個頭啊……

    《2》

    站在窗前,凝望樓下車流滾滾、人潮湧動的街道,我把玩著胸前的狼牙,冷峻著狐媚眼想了三分鐘。腦子裡一時風雲際會,電閃雷鳴。阿蘭的帖子突然激發了我的全部智慧和狡詐——我一向把時機看得高於一切,這就是天賜良機!

    在中國推動一件事情是很難很慢的,有時需要等待契機,有時需要製造一點非常事端,有時需要旁敲側擊,曲線救國。如果身為凱達集團財務主管的阿蘭和她手中的七百八十萬元白條子突然失蹤,案中的正方反方都會大吃一驚並迅速做出反應,事態就會急劇惡化、激化並像火山爆發一樣噴發出來,本案也會因此產生巨大震動,誰想把它化解都不可能了。哦,此刻的我就是天上的雷公電母,只要翹起纖纖玉指拿楊柳枝兒輕輕一搖,暴風雨就會呼嘯而來席捲H市,歷史的車輪就會以摧枯拉朽之勢突然加速前進!

    我是一隻美狐,詭計多端而又聰明絕項。

    我是一隻有思想的蝴蝶,從不直線飛行卻總能到達目的地。

    我得意極了,迅即給阿蘭回了一份E-mail。話不多,讀著特像統帥部發出的密電碼,擲地有聲,鏗鏘有力,頗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氣魄:

    (絕密級)2000年7月9日一號令: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攜帶白貨,另處藏匿。囑告父母,嚴守秘密。有人找你,不知何去。關掉手機,隔絕聯繫。事態嚴峻,決戰在即。聽我通知,靜待時機。爭取主動,萬事大吉。每天6時,E件聯繫。

    《3》

    下午,秦小多約我晚上一起吃飯。她神秘兮兮地說,今晚我要請你吃一個特別的菜,叫「愛恨情仇大拼盤」。但現在凱達一案已進入決戰前夜,我滿腦子激盪著時代風雲歷史驚濤,小臉緊張,心神不安,思緒萬千,狐媚眼不斷地東張西望,哪有那份閒心和秦小多醉生夢死燈紅酒綠啊。我說,你和林思若搞對像我摻乎啥,不去。

    小多杏眼圓睜,說你是我的私人助理你忘了!什麼叫私人助理?北極狼不是給你發過帖子嗎!私人助理就是主子的克隆人,公事私事都得參與!

    我恨得牙根兒癢癢,但也只好服從。我說今後你和男友上床最好也讓我當替身!

    《4》

    紅袖逶迤、綠裙飄逸的香格里拉飯店。

    優雅的音樂西餐。雪白的桌布,雪白的餐巾,閃閃發光的刀叉。經理和服務小姐都認識常來這裡演出的林思若,個個微笑相迎,特別關照。秦小多、林思若和我剛剛落坐,小姐就展開餐巾,侍立在身後。瞅瞅桌邊,還空著3把椅子,我黑著臉說,怪不得老百姓說,小兩口上床,紅娘靠牆。我費盡千辛萬苦,把你們拉下水並捏合到一起,居然連個謝字都沒有。今天總算有點態度,請別人吃飯把我捎帶上了。還有誰?趕快上菜吧。

    小多閃著大杏眼說,你別急啊,跟狼似的,一會客人齊了就知道誰做東了。

    不多時,小多的女兒小迪穿一件小巧的白色吊帶裙蹦蹦跳跳出現在飯廳門口,她身後跟著一男一女。男士一身價值不菲的淺灰色休閒西服,銀灰色皮鞋,個頭中等,挺著發福的肚子,頭髮有些稀薄。女士一頭長髮,嬌小玲瓏,眉清目秀,膚色微黑。

    媽媽,胡阿姨,林叔叔!小迪歡叫著,小鳥似地朝我們撲過來。

    全部就座,杯盞斟滿。秦小多微微含笑舉杯說,今天由我們麗多公司的副總經理胡曉嬋小姐做東,請我們幾位聚聚,我首先代表各位向胡小姐表示謝意。

    我大吃一驚。我說,錯錯錯,今天我是吃請,不是請吃。要知道秦總經理想宰我一刀,我絕不會找這麼貴的地方,這兒的地毯和服務小姐的高跟鞋都算在飯費裡了。

    小多壞笑著說,對不起,今天只能由你做東,我們這幾個人關係不清不白的,誰請誰都不好說。我還是先介紹一下吧。她指指那位男士,這位是深圳利發集團副總裁張力先生,我的前夫。又指指那位女士,這位是來自台灣的黎慧小姐,現任利發集團副董事長,張力先生的新婚太太。至於這位,她指指林思若,這位是市歌舞劇院樂隊指揮兼薩克斯手,林思若,我的未婚夫。只有你,胡曉嬋是不偏不倚的局外人,你不做東誰做東。

    天哪,這是什麼飯局啊!我恍然大悟。好好好,我高興地說,這個聚會太難得了!這個東我做定了。請各位舉杯,為兩個新家的建立和即將建立,乾杯!

    小迪蹦起來插嘴說,胡阿姨,還為我有兩個爸爸媽媽乾杯呢!

    滿桌歡欣大笑。真他媽的是新時代了!

    歷時三個小時,喝得都很暢快。其間,秦小多向黎慧敬了一杯,說謝謝你,我把三根筋挑著一個頭的瘦猴送到你那兒,你把他喂成了肥佬。

    張力也敬了林思若一杯,說當初我娶秦小多時,還以為她是白毛女,後來不知怎麼變成了黃世仁他媽,因此我對你今後的遭遇深表同情。

    林思若笑著說,我已經視死如歸,決心代替你受二遍苦,遭二茬罪了,夠意思吧。

    回來的路上,小多頗有感慨地說,多年不見,張力的性格開朗多了,看來特區是改造人啊。林思若說,如果你認為有必要,我也去改造幾年,再討個台灣老婆回來。秦小多摟住他親了一口說,要我殺了你嗎?

    回到麗多公司二層樓的202房間,窗戶開著,海風迎面吹來,滿屋清涼。我甩掉高跟鞋,懶懶地把自己扔到床上,酒意升上來,頭腦中一片混濁。對面房間又依依響起深沉動情的薩克斯曲,耳畔依然迴盪著剛才酒桌上的歡聲笑語。

    心境莫名地有些晦暗和悵然,灰塵般瀰漫了整個房間。我就這樣睡著了。

    《5》

    7月10日早六時,阿蘭準時發來E-mail:我已離家,另覓一秘密住處,白貨隨身。我啞然失笑,聽口氣這傢伙就像搗賣白粉的毒販子。

    我立即打電話給紅塔山。紅塔山的聲音還迷迷糊糊的,誰呀?曉嬋啊,你瘋了,這麼早打電話!

    話筒裡傳來那位羅蒙洛夫同志雷鳴般的呼嚕聲。什麼時候了!蘇共把大好江山都葬送了,你那位布爾什維克還在睡大覺!接著我壓低聲音說,交給你一個光榮的革命任務:散佈謠言。今天早晨一上班,你就在凱達大廈到處大聲大嚷地找阿蘭,要讓集團裡的所有人都知道,阿蘭失蹤了!

    為什麼?

    我要再次提醒你,領導下令時,只有弱智的下級才老問為什麼。

    就像當醫生的希望大家都有病,當兵的希望每天都打仗,當保安的類似兵痞,當然也希望找點兒熱鬧事幹干。紅塔山立馬來了精神,響亮地應聲道,是,一定辦到!她知道再問也沒用。她太瞭解我了。我一向這樣,滿肚子陰謀詭計但從來不漏一丁點兒口風。

    不過末了她嘟嘟囔囔加了一句,你這不是唯恐天下不亂嗎!

    《6》

    早八時三十分,我和秦小多、李巧白風度翩翩走出麗多公司,準備去市政管理局談買斷海濱浴場廣告的項目。司機小關剛剛打開車門,手機響了,是紅塔山。她說剛才來了一幫自稱是審計局的人,個個表情嚴峻,不苟言笑,跟大法官似的。他們說根據國務院的有關精神和市政府指示,要對凱達集團進行年度正常審計。吳凱說財務主管王阿蘭回家探親去了,讓別的財務人員配合工作。實際上我看這些人已經把財務帳簿什麼的全部接管了。你說怎麼辦好?那個謠言還散佈嗎?

    我大喜過望。看來新的專案組已經開始行動,用不著我推波助瀾了。但是,絕不能小看吳凱的活動能量,戰場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必須繼續煽風點火,擴大事態,把阿蘭手中的七百八十萬元白條子引爆,這是吳凱最要命的問題,此事一爆,吳凱及其死黨必將全線崩潰,誰都沒辦法撈他了!

    繼續!我斬釘截鐵。

    上了車,秦小多問,你跟誰通話,繼續什麼?

    以往秦小多畢竟與凱達有種種不清不白的關係,我不希望驚動她。我說是紅塔山打來的,她說這些日子她看出那位羅蒙洛夫同志一副胸無大志的樣子,整天鑽研造船業務,根本不考慮蘇共革命事業問題。她問我還繼不繼續和羅蒙洛夫搞下去了。我說繼續。現在世界的主題是和平與發展,誰願意革命就革去,羅蒙洛夫心甘情願為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做貢獻,不和人家搞,多對不起人家啊!

    秦小多和李巧白哈哈大笑。

    李巧白說,秦總,你看俺們鄉下出身的人說話多實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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