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艷如玫瑰 第8章 我愛你就是害你 (5)
    第二天晚間,秦小多、胡曉嬋和我在富麗大廈對門的莎麗西餐店吃罷飯,回到充滿“黑色魔法”香水味道和腐敗氣息的1201室。媚眼狐把長發攏攏齊,端坐進意大利真皮沙發,雙手放在扶手上,二郎腿一翹,板出一副嚇人的正經面孔。這家伙天生一副不正經的迷人小臉,每天早晨一出門,到什麼山唱什麼歌,見什麼人說什麼話,變著花樣兒嬌笑,媚笑,俏笑,壞笑,假笑,惡笑,怎麼看怎麼陰險,就是沒有傻笑和良家婦女的笑。這會兒突然板出一副正經面孔,特嚇人。不過,無論怎麼假裝正經,她那不正經的本性還是暴露無遺。

    秦小多,你是不是麗多公司的老總?她的第一句話。

    秦小多,你是不是和副市長雷可有過一段很深的感情?第二句話。

    秦小多,去年咱們麗多公司是不是賺了三百五十萬?第三句話。

    那麼好,今晚我要談一個嚴肅之極的問題。我請中共黨員紅塔山同志——哦不,喬英同志——參加,是想讓她做個證人,以後很可能有那麼一天,需要她出面證明,2000年2月28日這天,我們曾進行過一次特正經特革命的談話,這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我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秦小多靠在床頭愛撫著懷裡的戴安娜,格格直樂。

    媚眼狐扳著手指侃侃而談,話題果然極其嚴肅和尖銳。其要點是:

    第一,你下決心和雷可一刀兩斷,我贊成,但做得還很不夠。你從小獻身藝術舞台,滿腦門子藝術細胞,就是缺根弦兒——對社會的復雜性缺少深刻認識,吳凱是什麼人?雷可是什麼人?是徹頭徹尾的壞人!這些年他們玩錢,玩權,玩女人,實在太猖狂了。上帝要他滅亡,必先使他瘋狂。對此你想過嗎?沒有!

    第二,眼下你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你是吳凱和雷可進行權錢交易的一件商品,是他們尋求錢權市場平衡的一個砝碼。吳凱的豪宅香車是給你的嗎?不,他在用這種方式收買雷可手中的大權。雷可為了回報,也大筆一揮,為吳凱創造各種所謂優惠政策,光稅費就免了上千萬。你已經深陷其中,成為坐享其利的同伙。對此你想過嗎?沒有!

    第三,社會上有些貪官很可能混到死也不會被發現。可怕的是,雷可和吳凱已經被人盯上了。喝涼水花髒錢,早晚是病,我和紅塔山都知道,凱達集團內部、地下時裝城有些業主,恨透了吳凱這個王八蛋,這些年他們不斷向有關部門告狀。是的,省市查過吳凱幾次,都被他花錢買路混過去了,可他忘了,古往今來,敢告狀人的骨頭是最硬的,絕不會善罷干休。這件事還沒完,也不會完,對此你想過嗎?沒有!

    第四,為實現你的藝術理想,爹媽陪了你半輩子,自己流血流汗奮斗了半輩子,但不幸的是,你失敗了。可是,藝術上的失敗並不是全部人生的失敗,失敗並不是墮落的理由。據我估計,監獄的大鐵門已經緩緩拉開,雷可和吳凱早晚會被扔進去。你陷在他們骯髒陰暗的生活中,很可能成為他們的殉葬品,在鐵窗裡打發所剩不多的青春。對此你想過嗎?沒有!

    媚眼狐最後說,小多,兩年來咱們朝夕相處,情同手足,我看你本質上是個好人,還不如我壞。而且你沒拿我當下人當奴隸,還幫我在事業上打開一條路,我從心底感謝你。因此,我不能眼看你糊裡糊塗把自己毀掉!麗多公司這一年多的發展,證明你是能夠自立的,那就把套在脖子上的繩索解開,把自己解放出來!

    媚眼狐口若懸河,雙目灼灼,講得特坦誠特動情特嚴厲而且特有氣勢,不過她還是留了個鬼心眼兒:只字沒提莫華,沒提葉怡。

    說完,她轉過頭對我說,怎麼樣?喬英同志,我的話你都同意嗎?

    我趕緊點點頭,同意,是這個理兒。

    我要上電影電視,演個中共大干部或者地下工作者還行吧?

    我說,裝得挺像。

    秦小多可聽傻了。她面無血色,呆若木雞,漂亮的鵝蛋臉一層層冒汗。我是……沒深想問題的嚴重性,那時我是愛雷可的,管他在外頭怎麼樣,只要他也愛我,跟他混一天算一天唄……你說,現在怎麼辦吧?

    媚眼狐說,現在就用上我的第二條錦囊妙計了:和凱達集團、和雷可徹底一刀兩斷,退房,退車,該清的全清。准備在適當時機把麗多公司拉出去!

    那……咱們白干了?回家當下崗女工啊?小多一臉沮喪。

    你真笨丫,咱們利用雷可草船借箭的任務已經完成,有了家底兒,完全可以拉出去另立山頭。不過,眼下還不能輕舉妄動。辦正確的事情也要找個正確的理由,把握正確的時機。媚眼狐的口氣特像大老板,而秦小多則像她的私人助理,奇怪的是秦小多還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

    事後,我點著媚眼狐的小腦門兒說,你胡曉嬋千好萬好,只有一個缺點,就是平常日子特會裝糊塗,關鍵時候頭腦特清醒。

    胡曉嬋得意洋洋地說,我是一只有思想的蝴蝶,從不直線飛翔,卻總能到達目的地。

    我說,喝人血的蚊子也這樣。

    《23》

    那是別一種疾風暴雨。

    先是天朗氣清,艷陽高懸,大地和天空相互凝望和照耀,生命發出熱烈的呼喚,靈魂迸出迷人的光芒,大自然的能量在悄悄聚集。突然,雲海飛升,日光迷離,天地的暗影相互逼進,從海洋深處呼嘯而出的熱風挾著閃電,在大地上陣陣掠過,激起層層波瀾。陰雲密布的天空越來越低,熾熱的電流穿透地層,仿佛在拷問生命的秘密,轟然作響的雷霆一聲聲重擊和震撼著整個世界,大地開裂了,大海沸騰了,一時間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此刻,傲立的山峰在顫栗,神秘的森林在搖曳,深谷的湧泉在奔瀉,無邊的平原被滾滾滔滔的熱流淹沒,生命在天地之間縱情沖浪狂歡,直至精疲力竭仍不肯罷休,仿佛只剩下窒息的呼吸。

    好久好久,驀然一聲驚天炸雷,暴雨傾盆,狂瀉而下,焦渴的大地終於受到雨露的滋潤,漸漸祥和而寧靜,遠遠望去,山青水秀,煙雨朦朧……

    雲開霧散的天空露出我的陽光男孩,幸福而滿足。

    米羅喃喃說,不知為什麼,每次站在港口碼頭等你,看客輪遠遠駛來,看你姍姍然走下跳板,我都那麼激動萬分心驚肉跳,仿佛經歷著生命的再生……

    米羅含淚說,不知為什麼,我們做愛時,我的內心即甜蜜又痛苦,老是覺得你有一雙翅膀,像天使飄在空中,有一天還會離開我……

    米羅深情說,不管你過去愛過誰,現在還愛誰,結束吧,我不願讓你分一點愛給別人,我恨不能讓世界只有我們兩人,就像伊甸園裡的亞當和夏娃……

    米羅癡癡說,曉嬋,少年時候的我們就深深相愛,命運讓我們歷盡磨難又再相遇,這回,讓我們廝守終生永不分離,我們結婚吧……

    我渾身一震。仿佛那茉莉花般清純的美少年又向我走來,帶著怯怯的神情帶著初戀的激動。歸來了,那不再的花季!歸來了,那不再的春情!我的靈魂想哭。假如當初……我怎麼會這樣累這樣瘋這樣苦這樣飄來飄去,像一朵妖冶的謊花,沒有期盼沒有未來沒有果實。

    我伏身在他上面,用纖細的指尖拂開他微帶卷曲的額發,揩去他眼角的淚花又用我的淚花打濕他,我深深吻住他的嘴唇。

    我愛你,我哽咽著說。

    《24》

    那是別一種月下漫步。

    微風伴著海的歎息,緩慢而深長地游過夜色,丁香樹枝頭的雪花在窗口憂傷地凝望。我和北極狼手牽手從一條喧鬧的路走出去,默默繞過半個城市,從另一條寂靜的路走回來。

    我說,我記得你騎著那輛一個車把藍、一個車把灰的破自行車,我坐在後座上抱住你,我們用石頭——剪子——布的辦法,決定朝哪個方向拐彎,就這樣快樂地轉遍大半個市區……

    他說,我不會忘記,我們曾相擁在冬天的海邊用體溫取暖,我們閉著眼相互說著悄悄話。你說,你猜猜看,我現在笑得好看嗎?我說不,你在哭。我睜開眼,你果然淚流滿面,然後嘴角彎彎地一翹,又燦爛地笑了……

    我說,我記得,第一次進你的畫室有迷路的感覺,第一次聽你拉琴唱歌有想哭的感覺,第一次和你散步有回家的感覺,第一次和你做愛有死的感覺,第一次聽你叫我嬌嬌有融化成水的感覺,第一次枕著你的臂彎睡覺有躺在搖籃裡的感覺……

    他說,我不會忘記,我們曾舉行過一次“婚禮”;看過兩次通宵電影;五次傍晚去海邊坐著聊天,直到東方大亮;七次出外郊游並且永遠不想回家;三次為爭搶一本好看的小說氣得你不肯理我;六次帶你去看我的婚介女孩,其中五次你給打了最低分,只有一次打了最高分,因為那胖女孩長了一雙羅圈腿……

    我說,我記得,我曾說過,也許你永遠找不到稱心如意的純情女孩,我永遠不想成家,就讓我們在一起鬼混吧,這麼鬼混一輩子也行啊。你搖頭說不不不,這樣很危險,我可能會沒死沒活地愛上你,用鎖頭把你牢牢鎖在家裡,天天中午跑回來給你送盒飯,晚上再沒完沒了地要你……

    大大的月亮升上夜空,它的圓潤和淒美讓我驚訝不已。坐在暖暖的天藍色小屋裡,我說北極狼我想聽你拉琴唱歌,不過不許唱憂傷的歌,不許唱愛情的歌。他靠在窗前輕輕地唱了,唱的卻是“月亮走,我也走……”

    我們淚眼朦朧。

    薄薄的月光灑滿小屋,屋裡有我經久不散的余香和他的淡淡的香煙的味道。牆上那些閃耀著靈感的紙片像滿天繁星望著我,他的書們和畫們擁著我,他的微黃的燈光和湖藍色床單夢著我。我們手拉手跪坐在床上相對凝望,久久無語。他解開自己的鈕扣,白皙而頎長的身體在夜色中閃閃發光。他解開我的鈕扣,從第七顆到第一顆,妖嬈而溫柔的胴體在燈光中宛如雪蓮盛開。天地間彌漫著黑色的痛楚和白色的渴望。他是月亮,天上的月亮。我是月亮,水中的月亮。他是我生命的來源,我是他生命的倒影……

    他深深地吻著,從我圓潤的額頭開始,然後沿著紛亂的長發,沿著顫栗的唇線,沿著波動的乳峰,沿著熾熱的腹部,沿著激情的長腿,直達足尖那美麗的弧形。我的淚水悄悄流向枕邊,他的淚水輕輕痛著我的肌膚。

    他的吻,他的愛撫像電流掠過我生命的深處,我眩暈我沉迷我狂亂我粉身碎骨地痛我堅挺著拱起身子叫要我要我要我……

    他依然那樣輕柔而愛憐地、細膩而呵護地進入我,他呢喃著呻吟著嬌嬌給我給我給我……

    他依然那樣深入那樣溫存那樣纏綿那樣長久。他讓我一次次波瀾壯闊高潮迭起飛升沉淪逼近死亡又緩緩新生,然後,我枕著、抱著他的臂彎,默默地聽。

    北極狼說,你的長發像黑色的湖,讓我在這裡淹死吧。

    北極狼說,你的****像起伏的雪山,讓我在這裡凍死吧。

    北極狼說,你的美足像有毒的鮮花,讓我在花中窒息而死吧。

    北極狼說,我們在一起鬼混得太久了,我們相互熟悉得不可能再有什麼秘密了,你的一個稍縱即逝的眼風,你的一點點語調的變化,我都能讀得懂。我猜得出,曉嬋,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次。也許你和我,我們都將開始另一種生活了。

    北極狼說,曉嬋,人世間只有一種痛苦,卻有千萬種幸福,你有權獲得你想要的那種幸福。我們分手吧。

    北極狼說,曉嬋,人生就像一棵樹,所有的經歷都成為年輪,深深刻印在我們的生命裡,無論它留下的是笑還是淚,是甜還是痛。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記憶,我們分手吧。

    北極狼說,以往,我從沒說過我愛你,我只說我想你,因為我把愛看得太聖潔了。你也從沒說過你愛我,你只說我想你,因為你把愛看得太可怕了。這樣也好,我們分手時就不會為曾經的過去而自責和痛苦。

    北極狼說,一夜風流遠比白頭偕老更影響一生。我們的生命畢竟曾結為一體。讓我們分手吧,我們還可以做好朋友。歡樂時請告訴我,兩個人共享一個快樂,就有兩個快樂;痛苦時請告訴我,兩個人分擔一個痛苦,只有半個痛苦。

    我說,我們都不是好東西,我說我愛你就等於害你,你說你愛我就等於害我,我們還是分手吧。

    他熱淚長流。我吞聲慟哭。我們又一次在黑暗中瘋狂做愛,像墳墓裡不死的梁山伯與祝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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