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誰走?跟誰走?
跟誰走你都逃不出我的手。」
他停住腳步,一本正經地說:「素雅,你都鑽進《尤利西斯》裡出不來了。不要再看那破書了,小說能解決當前特殊環境中的個人情感問題嗎?今後,你要放下閒書,集中精力學習本職業務。業務素質和基本技能不過關,以後到工作崗位上會出亂子的,甚至會丟了自家性命。性命都沒有了,還談什麼愛情。你真是不知哪頭重,哪頭輕。」
她不再糾纏,悄聲跟在他後面溜回大院。
趙素雅發了狠。她找準了一個發洩途徑,在射擊課和爆破課上,完全不要了自己。哪兒危險她出現在哪兒,什麼活危險她搶什麼活幹。射擊練習,她在心裡把陳右軍和高革當作耙子,白天黑夜爬在地上、跪在障礙物旁練瞄準。實彈射擊,槍槍擊中要害。她把大槍小槍玩得爛熟。
高革很滿意,說,這種刻苦練習的態度才對頭嘛。槍法百發百中是我們這個行當最基本的技能,每個隊員必須學到手。
不久,隊上悄悄傳出陳右軍和張秋琴的個人關係超乎尋常的消息。依據是有人破譯了他倆之間自編的密碼。
陳右軍與張秋琴就此進行了一番對話。
張秋琴說:「我倆發給對方的密碼報常常難倒對方,班上還沒有哪個人破譯水平能高過我倆的。誰想破譯我倆的密碼,竊得我倆的秘密,他還得再學幾年。」
陳右軍糾正她說:「張秋琴你沒說到點子上,不是別人能不能破譯我們密碼的問題,而是我倆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你說,我倆互發的電報,什麼時候涉及過情感內容?」
張秋琴裝糊塗,說:「沒有過嗎?我記不得了。按隊裡的傳說我們之間有這方面的內容。」
陳右軍說:「這叫什麼話?有沒有你我還不清楚嗎。」
張秋琴說:「那就暫時不提這個話題了。我有辦法識破別人是否真的破譯了我們的密碼。明天,我發給你一個報,約你週日上午偷溜出去,到右乳山北側蛙石礁附近鉤魚,並帶上游泳衣中午游泳。隊裡有明文規定,不許男女隊員私自出大院,更不許私自一起游泳。這可是一個很刺激的約會。如果我們的密碼被截獲並破譯,準有好事者跟蹤我們去瞧熱鬧,甚至給高革打小報告。否則,就表明沒人破譯我們的電報。」
陳右軍一聽很興奮,也沒多想,便說:「有趣,好玩,那我們就演一回戲,試探一下虛實。」
張秋琴在練習課上,給陳右軍發了一封密碼電報,並連續發了三遍。
週日上午,他們按電報上說的,帶了魚具和私下自縫的泳衣,潛出大院。開始時,他們並無心釣魚,只顧在蛙石礁附近爬上爬下,一邊采著野果子玩,一邊觀察這一帶的動靜。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並沒有發現有人來看他們約會的跡象。沒人跟蹤,這就少了許多刺激,倆人又甚覺無趣,便開始釣魚。
這一帶山坡陡立,水深浪平而湧多,少有漁民出現,魚類很活躍。遠處有船經過時,後面竟然有海豚跟著浪花玩耍跳躍。海豚追船玩的現象,在這一帶時有出現,但今天當遠處有海豚跳躍時,還是引來張秋琴一陣誇張的驚喜叫喊。
快到中午時,他們已經釣了一大網兜兒魚。把網兜放在水裡,魚「刺刺啦啦」鬧得歡。
張秋琴說:「釣這麼多魚有什麼用?又不敢帶回隊裡。我們一邊鉤魚,一邊練習發報吧。用嘴發,用嘴回。」
於是,倆人就「嘀嘀噠噠」地發起了報。陳右軍還不時地把釣上的魚用力摔到海裡玩。
這時,奇跡出現了。眼前海面上突然竄起一條大魚接住了陳右軍摔出的魚。
倆人都驚呆了。
陳右軍醒過神來,又摔出了一條魚,那條大魚又騰空而起準確地接住了魚。
從驚嚇中反應過來的張秋琴,結結巴巴地說:「海豚,是海豚。」她也抓起一條魚摔了出去,海豚同樣躍到空中。
陳右軍說:「咱倆魚的落點不是一個地方,可都有海豚出現。可能不止一隻。下面,我倆同時扔魚。」果然引出兩條海豚同時躍起。他倆每人手裡各拿了兩條魚同時摔出去,躍起的還是兩條海豚。倆人把所有的魚都摔到了海裡,看了一場萬分刺激的海豚表演。
海面平靜下來,倆人呆呆地望著海豚出現的地方出神。
走時,張秋琴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說:「只有兩頭海豚,說不準它們是一對夫妻。」
陳右軍裝作懂行地說:「海豚是兄弟姐妹成群,夫妻才成對。這兩頭肯定是夫妻。」
張秋琴眼裡閃著激動的淚花:「我們倆有眼福,才見了大海中夫妻海豚的表演。看見海豚的事,一定不要告訴任何人。這是到女兒島以來,我倆之間第一宗不讓外人知曉的秘密,希望能共同保守。」
陳右軍說:「除此之外,我倆之間再沒有其他秘密而言,那些傳說都是無中生有。」
張秋琴笑笑沒有再吱聲。
第二個週日,倆人又悄悄來到了蛙石礁釣魚。在這一周的報務課上,陳右軍和張秋琴新編了難度更大的密碼讓對方破譯,內容全是有關海豚夫妻的。在報中,張秋琴一再強調週日再去釣魚。
這個週日,倆人釣了足夠的魚後,開始往海裡摔魚,但他們希望的現象沒有出現。
陳右軍說:「可能是上周海豚夫妻正好路過此地,趕上我們扔魚,便出來和我們嬉鬧。聽說海豚很聰明,也很有靈性,在海洋中是人類最好的朋友。海豚救落水船員的事,在古今中外都出現過。傳說它們能聽懂人類語言,能與人進行信息交流。」
張秋琴傷感地說:「可惜,它們和我們僅見了一次面就走了,大概去找它們的孩子去了。」
倆人聊了一會海豚的話題,又一邊釣魚,一邊用嘴練習收發報。釣了魚又摔到了海裡。
這時,上週日的奇跡又出現了。海豚夫婦又光臨蛙石礁附近的海域。這次與上次不同的是,海豚離他們更近了一些。臨末,海豚夫婦還雙雙把尾巴搖出海面,似乎在向他們說下周見。
回去的路上,陳右軍神秘地說:「你知道今天為何開始時海豚夫婦沒有出現,而後來又出現了?是因為我們開始時只扔魚而沒有讀電碼。讀電碼後,再扔魚,它們就出現了。這說明,它們對我們嘀滴噠噠的讀報聲感興趣。也就是說,我倆讀報中的某些聲音與它們的語言有相通之處。」
張秋琴站住腳,說:「真那麼神奇?巧合吧?也許開始時它們還沒有游過來,等我們讀了一會電碼再扔魚時,它們正好也剛游到這裡。」
陳右軍說:「下週日我們再證實一下。」
接下來的一周,他倆又把上周的程序走了一遍,果真在他們讀了一陣電碼之後,海豚夫婦才出現。
張秋琴擊掌說:「神了,海豚能聽懂我們的語言。」
這次,海豚夫婦乾脆游到了他們跟前,順著礁石伸出了頭。
陳右軍讀著電碼慢慢靠近它們。
張秋琴鼓勵他去摸海豚的頭,說:「海豚是友好的,你沒惡意,它會讓你摸的。」
陳右軍彎下腰,試探性地摸了摸其中一頭的頭。它們並未跑掉,反而歡快地扇了扇前翅。
張秋琴也過來,大著膽子摸了另一頭。
倆人來前在宿舍就把泳裝套在了衣服裡面。陳右軍脫了外衣,把腿伸入水中。海豚夫婦離開岸邊觀察一會,又游了過來。一頭海豚還友好地用頭蹭了幾下他的腿。他藉機握了握它的前翅。
張秋琴在一旁搓著手,也穿著泳衣把腿伸入水中。一頭海豚游過來,用頭拱她的腳。她嚇得趕忙縮回了腿。
陳右軍見海豚夫婦確實十分友好,就下到了水裡,圍著礁石游來游去。兩頭海豚圍著他轉,用尾巴拍擊水面,時有用背、鰭和肚皮蹭他的手和腳。
他與海豚的身體磨擦,產生了令人難以言表的感受。那是一種溫柔的撫摸,是一種生靈之間的信任與友愛。
他大著膽子一手摟住了一頭豚,跟著它游了一會。
他鼓勵張秋琴游過來。她膽怯怯地靠近他,抓著他的胳膊,躲閃著海豚。
他把她推向海豚,說:「沒事,大大方方地和它們握握手,以後我們就成好朋友了。」
她就真的抓住海豚的一隻前翅游了一段,她興奮得「哇哇」亂叫。
時間不長,他倆就同海豚在礁石周圍自由自在地同游嬉戲了。
他倆撫摸它們的背和鰭,給它們抓癢。海豚先後兩次用長喙把她和他頂出了海面,然後又扔下。他倆歡叫著,大笑著,沉浸在極度的歡樂中。
大家真正成了朋友。在這之後幾個週日,他們和它們一起度過了一段美妙的時光。
聽到隊裡有關陳右軍同張秋琴關係異常的傳聞後,趙素雅幾次找了陳右軍。陳右軍並不過多解釋,只是說:「絕對沒有什麼事。你要相信我,同時你也要有自信心。」
趙素雅又去找了高革。高革決定親自竊聽抄收破譯陳張之間的練習電報。
高革說:「人類智能不可能編製出一個人類智能不可能破譯的密碼。」
趙素雅說:「理論上是這樣。只要是人編的密碼,都可以破掉,關鍵是時間問題。頑固的密碼幾年、幾十年都破不掉。破金童玉女的密碼關鍵是速度,否則,等他們抱出了孩子,再破譯就沒任何價值了。」
高革露出少有的笑容,說:「趙素雅,連你都稱他倆是金童玉女,連你都懷疑他倆有可能抱出孩子,看來你真的對自己沒有信心了。」
高革的這句話又勾出了趙素雅的不滿。「還不是隊裡的破規定給鬧的。如果允許我們夫妻有正常的交往,陳右軍能生歪心嗎?」
高革嚴肅起來,說:「都學習訓練這麼長時間了,你的思想覺悟怎麼還沒有提高?你到什麼時候才學會正確處理個人感情與訓練大局的關係?」
趙素雅不再說話。
高革組織隊裡幾個成績較好的隊員,成立了一個秘密小組,一起破譯陳張的密碼。趙素雅表現格外積極,拉著小組成員一起挑燈夜戰。
雖然陳張經常變更密碼,但由於標識海豚和礁石的碼子反覆出現,為高革他們的破譯創造了條件。經過半月的集體攻關,最終破譯了他倆的部分密碼。
這一個週日,高革帶著趙素雅和幾個骨幹跟蹤了陳張二人。他們從山坡上的小樹林裡鑽出來時,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陳右軍和張秋琴正同兩條大魚在海裡同游。
愣怔過後,高革大喊一聲:「危險!快上來!」他呼喊著,領著人衝下了山坡。人和腳蹬掉的碎石塊,呼呼啦啦地就下來了,驚得海豚迅速向海中游去。
高革衝著大魚遊走的方向,狠狠地投了一陣石塊。
高革讓陳右軍和張秋琴著泳衣站在礁石上罰站。說,你們一不該私自外出釣魚,二不該私自下海游泳,三不該同大魚一起游泳;說,現在證明你倆雖不是在神神秘秘地搞個人情感之事,但如此行為更不可原諒;說,這一帶水深魚多,經常有大魚出現,是禁止游泳的危險海域。一米多長的兩條大魚,要咬掉你們的胳膊腿什麼的輕而易舉。說,回去後,每人寫一份深刻檢查,等待隊裡的處理。
張秋琴沒有絲毫羞澀,雙手抱胸,高聲調反駁了一句:「那不是大魚,那是兩頭海豚。」高革說:「我明明看見是兩條大魚。」旁邊有人小聲說:「他們在密報中多次提到海豚,我看見的也是海豚。」高革說:「海豚也是魚。」
陳右軍滿不在乎,莫名其妙地嬉笑一聲說:「海豚和大魚性質不一樣。海豚是人類的朋友,從不傷人。我倆到這裡是來破譯海豚語言的。我有個設想,以後我們就用海豚語言當密語進行通信聯絡,那樣以來,任何先進的敵人都破譯不了我們的電報了。」
高革說:「就你喜歡異想天開,真是荒唐透頂!趕快給我穿衣回去。」
整個過程,趙素雅都沒有說一句話。她眼睛火辣辣的,臉頰紅紅的。她一會兒死死地盯住陳右軍看,一會兒又死死地盯住張秋琴看。尤其長時間地盯著張秋琴的身子看。張秋琴苗條的身材,白晰的皮膚,高高的胸脯,使趙素雅想了很多。
回去後,趙素雅給陳右軍大鬧了一場。最後,陳右軍說:「你就是鬧上天來,也是無理取鬧。我和她之間沒有發生任何見不得人的事。」趙素雅說:「都赤身裸體了,你還說你們光明正大呀?」陳右軍說:「任你怎麼想去吧。我是無愧的。」
陳右軍和張秋琴約定,都用自己新編密碼寫一份深刻檢討交給高革。高革本來想讓他們回去用漢字重寫,但看到他倆挑戰的目光,就把檢討拍在了桌子上。結果,他和趙素雅等人破究了一周才達成破譯。趙素雅嫌檢討寫得不深刻,大罵認錯態度不好。高革卻說這倆隊員編碼水平越來越高,大誇是一對好苗子。
最終,高革組織全隊開了兩次座談會,對陳張進行了嚴肅的批評教育。礙於隊裡幾個骨幹的求情和看在陳右軍近期拿出了幾部密碼編本的份上,他倆才免遭處分。
入隊學習後,陳右軍一直在潛心修繕他在甘陵鎮、達勝庵和吳晗鎮編製的幾套密碼,使其達到了更高水平,讓高革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