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冰知道何大壯有了秘密的重要事情，每次看到何大壯神神秘秘的樣子她都有些不快，但是也無可奈何。事實上，作為律師知道很多的企業秘密，根據律師法和律師執業道德準則，保守客戶的秘密是一個律師的義務，違反這項義務可能要負法律責任。此外，還有一些律師自己的商業秘密，比如律師自己發展客戶的信息，像某公司要收購其他公司的股權啦，某公司要拍賣啦，某公司要重組啦，某公司要進行重大投資啦，某公司準備上市融資啦等等，得到這些消息，律師們不能守株待兔，要馬上行動抓住這些項目。企業和企業之間存在競爭的關係，律師事務所和律師事務所之間，同一個所的律師和律師之間也可能存在既存的或潛在的競爭關係。看何大壯神神秘秘的樣子，他剛才的那個電話大概屬於他自己業務發展的秘密吧。她和何大壯之間既是合作夥伴，又是潛在的競爭對手，但是，建所幾年來，他們之間還沒有一次發生過真正的競爭，只是彼此之間都小心翼翼的，盡量既避免競爭，又不影響自己的業務。但是今天，她有一種直覺，似乎何大壯的這個電話與M公司的上市項目有關，沒有什麼理由，就是直覺。據說，女人的直覺是最準確的。
彥冰最後將曉月帶到最裡面的一間辦公室，說：「徐圓圓，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新來的律師方曉月。小方，這位是咱們所裡的行政主管徐圓圓。」
曉月看見一美婦人從辦公桌後面緩緩地站起來，她著實吃了一驚。徐圓圓是那種無法看出其年齡的女人。她身材十分苗條，穿一套血清色的西服套裙，質地看上去很輕柔，式樣是那種上身長下身短的，腳下是一雙鞋根兒細得像一粒花生米大的高跟皮鞋。那短裙和高跟皮鞋恰到好處地勾露出她那雙纖纖玉腿。曉月心想，真是個「美腿女郎。」再看那頭面，更是美艷無比。一隻別緻的發卡將齊腰長髮攏到頭頂，頭上的劉海是經過精心修飾的，略帶彎曲，細細的眉毛彎彎地向上翹起，一雙丹鳳眼冷冷地看不出內容。薄薄的嘴唇上塗著粉紅色的口紅，臉上的脂粉厚厚的，讓人擔心那粉會不會掉下來。整個人看上去太過妖艷，與律師事務所的莊重氣氛不太協調。
彥冰說，「小方，以後有什麼事情，就問徐主管好了。」
徐圓圓淡淡地問，「座位還沒安排吧？」那聲間似乎是只用了嗓子上面的四分之一而發出的一樣，尖細而嬌弱，與她的人是驚人的吻合。
曉月說，「我只是想問問辦理實習律師的手續。」
尖細的聲音說，「考過資格了嗎？」
「考過了。」
「那麼，先在所裡實習一年，滿一年後再申請。」
「可是我聽說，現在就可以申請實習律師，實習滿一年以後，再申請正式律師。」
「這個，不太清楚。」徐圓圓含糊道。
曉月心想，主管不就是幹這個的嗎？又沒有律師業務纏身，怎麼能說不清楚呢？她望望彥冰，企圖尋求答案，但是，彥冰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曉月也就沒好說什麼。
梁彥冰將曉月一一介紹給眾多律師。
坐在曉月左邊座位上的一個女律師文文靜靜的，戴一副白色眼鏡，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她自我介紹道：「我叫范小青。來所裡兩年了。」
看到范小青，曉月不由得有一種親切感，好像在那裡見過，就主動地說，「我剛來，以後請多多關照。」
范小青也熱情地說，「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的。」
坐在曉月右邊的是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男律師，彥冰指著他對曉月說，「這位大帥哥叫王勇，是你的師兄，八○後的頭頭，去年才來的。做律師已經好幾年了，是個年輕的老律師。」
王勇笑著對曉月點點頭。等彥冰離開後，王勇問曉月：「畢業幾年了？」
「兩年多。」
「以前在哪裡工作？」
「房地產公司。」
「幹嗎要當律師？」王勇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剛剛見面就問這樣的問題，曉月不想回答。
「為什麼來這個所？」王勇又追問了一句。
曉月還是沒有回答。曉月從他的語氣似乎聽出來，當律師不好，來這個所不好。曉月覺得奇怪。
曉月剛剛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穩，莊文新就拿著一摞文件走過來。
「聽梁律師說，你英文不錯。把這些文件用英文列一個文件清單。這是一個上市項目，這些只是一個公司的文件，總共有七十多家公司。這是我列的第一家公司的文件清單，你就照這個格式去做吧。每個文件要列明文件名稱，發佈時間，發佈單位。」
曉月接過文件，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曉月正在埋頭苦幹，何大壯拿著一張紙走過來，短粗的脖子盡量地伸著，眼睛盯著曉月手中的文件，「忙什麼呢？」
曉月把文件指給何大壯看，「莊律師讓我做一個文件清單。」
何大壯看了看文件，皺了一下眉頭，滿臉不快地說：「哦，這是梅胖子的項目，讓文新自己去做。你先做我的。」說著，把自己手中那張紙給了曉月。曉月一看是一份英文的傳真，發自某香港律師事務所，是問一下對外貸款的幾個問題。
曉月雖然是法律專業大學畢業，又有律師資格，但是畢業以後，一直在房地產公司工作，對貸款和外匯問題比較陌生。她把傳真仔細地讀了幾遍，就開始調查有關的法規資料。法律資料庫中的法規可真多，搞得她眼花繚亂，她經過初步篩選，從中挑出幾十個法規。她把這些法規下載下來，又一一打印出來，足有幾十面。
她拿著一落摞厚厚的法規文件，坐在座位上細細地讀著。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了。她覺得眼睛發澀，頭腦也有些不清楚。抬頭一看，辦公室裡大部分律師都已經下班了。時間已經是下午六點四十五了。估計今天也無法完成這個活了，她就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順便望一眼合夥人的辦公室，還有不少人。她拿著手包，從合夥人的房間走過去，看見何大壯和梁彥冰的房間都關著門，只是莊文新的房間開著門，她就在門口打了個招呼，「莊律師，忙著呢。」
莊文新從文件堆裡抬起頭來，苦笑道：「我這是狗舔八泡屎，泡泡舔不淨。」
曉月覺得莊文新的粗話有些好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沒能笑出來，就安慰道：「您這是能者多勞。」
莊文新無奈地搖搖頭，似乎想繼續埋頭工作。曉月就說：「不打擾您工作了，再見。」
曉月跟莊文新打招呼的時候，范小青面色焦黃地挎著包包走過來，看見曉月，打個招呼，二人一起向門口走去。
門口處，何大壯正無所事事地站在那裡和前台的秘書閒聊，曉月好生奇怪，跟著范小青招呼了一聲「何律師。」
何大壯笑瞇瞇朝曉月點點頭，又對范小青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小范啊，現在就下班啊。」
范小青面無表情地說：「是啊。」曉月發現范小青臉色有些緊張，覺得何大壯的問話很奇怪。
二人離開辦公室，走進電梯間。曉月問：「何律師為什麼站在大門口啊？」
「怕咱們下班早唄。」范小青疲憊地回答。
「啊？」曉月吃驚的聲音拖著長腔，「不是早過了下班時間了嗎？」
「他就這樣，只要在所裡，下班的時候，就站在門口。」范小青嗤之以鼻地說。
「是嗎？」曉月有些鬱悶。
「你今天才來，他沒好意思說你。看著吧，過兩天就該說你了。」
曉月將信將疑，心想，如果真是那樣，有些恐怖啊。轉念一想，不會吧？沒有聽文傑說律師事務所這樣恐怖啊。
二人出了電梯，各奔東西。
曉月掏出手機，給文傑打電話。接到曉月的電話，文傑說，「曉月，晚上一起吃飯吧。」
「今天就算了，老爸過生日，家裡聚餐。」
「怎麼樣啊，大律師，第一天上班一定很新鮮很興奮吧？」
「還行，有些緊張。」
「剛開始，你還沒有適應，適應就好了。」
「文傑，是不是下班的時候，主任都要站在辦公室門口啊？」
「你說什麼呢？你們海天高所律師下班的時候，主任還要目送你們啊？未免太前衛了吧。」
「不是送，是想讓我們晚點兒下班。」
「啊？居然還有這等事兒？從來沒聽說過。不至於吧。未免太小兒科了吧。」文傑的語氣裡透著懷疑。
「我也認為不至於，也許是我搞錯了。」曉月感到思維有些混亂。
「別胡思亂想了，早點兒回家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好吧。」曉月心事重重地收了電話。
曉月的老爸過生日，晚上，曉月的父母、曉陽和妻子丁一泓及兒子毛毛還有曉月一起聚餐。
給老人祝過壽，酒足飯飽之後，曉陽問曉月第一天上班給感覺如何，曉月說：「跟我的想像不太一樣。」她又忍不住問曉陽，「我們下班的時候，所主任站在辦公室門口對律師們說，這麼早就回家啊？你說是不是太過分？」
曉月心想曉陽一定會說這人太過分。沒想到曉陽說，「沒什麼過分的。作為老闆，他直接面對客戶，他希望客戶交給他的工作能又快又好地完成，當然就希望員工完成工作再回家啦。」
「可是，這種做法也太不含蓄了。」
「其實，不含蓄也沒什麼，可能他是個外向的人，不掩蓋自己的想法。其實，有很多老闆，身體雖然沒有站在辦公室門口，可是心早就站在辦公室門口了。」
「難道你的心也站在辦公室門口嗎？」
「差不多吧，工作需要的時候。」
「真是老闆向著老闆說話啊。」曉月非常不滿意方曉陽的立場。
這時，老爸對曉月說：「曉陽的意思是讓你理解領導的立場，尊重領導。」
曉月撇撇嘴，「老闆和領導不是一碼事。」
曉陽說：「記住，老闆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