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奎點點頭說:「是啊!不瞞老弟說,我的確很喜歡那個櫃子。不過你開的價太高了,這不,今天我請來幾個朋友一塊兒過來看看。」
那人看了一眼坐在李奎旁邊自以為是的劉丫男,眼角眉梢下意識地跳動了一下,接著一臉堆笑說:「也好也好。好貨不怕看。我這就給您拿去。」說著,轉身朝裡屋走去。
不多時,那人抱出了用紅布包裹著小櫃。打開一看,小櫃約摸五十公分見方,上面有兩個抽屜,面板上刻有浮雕花紋,把手看起來像是象牙雕的。這隻小櫃確實精緻古樸,大概是裝首飾細軟的。
劉丫男不屑地說:「原來這麼小啊!我還以為是個大物件兒呢!你看,我說從照片上看不出個頭吧!」一面說,一面打開隨身帶著的小手電,裝模作樣地觀察起來。
那個老闆看著劉丫男專業的動作似乎有些緊張。只聽他重重地歎了口氣,開始了一段令人心酸的敘述。
他自稱祖籍山西,祖上曾經是大戶晉商,晚清時期落戶京城,在南城一帶開過古玩行,小的時候,家裡還住著四合院。他爺爺和父親都很溺愛他,當年爺爺曾一邊抽著旱煙一邊跟他說:孫子啊!甭管它時局是怎麼個變法兒,就算你什麼都不幹,爺爺給你留下的玩意兒也夠你吃一輩子的!
老闆望著黑乎乎的天花板,苦笑了一聲說:「到了父親這輩兒就不成了,家道中落,稀里嘩啦這家就敗了。這不,現在我只能跟朋友在這兒開個小店維持生計。」
這時劉丫男又開始出汗了。他拿著手電照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他咳嗽了一聲,把手電放在桌上,衝著馬若水說:「若水啊,我先不說這東西的好壞,你先看看,就當是考考你了。」
蘇檀聽了劉丫男的話,忍住笑看向馬若水。
那小櫃馬若水根本就沒仔細看,只聽他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懂,只是隨便說說,大家不要見笑啊!」
李奎看著馬若水賠笑著說:「哪兒的話馬老弟,你看你又謙虛了!你馬老弟學問我還不知道嗎?咱又不是頭一次打交道,你就不吝賜教吧!」
馬若水帶著幾分謙虛,說:「那好,不怕見笑,我就說說。首先這物件兒的材質很少見,應該是癭木做的……」
李奎看了一眼那老闆,只見老闆的臉上抽動了一下,還是很緊張。李奎又轉頭看向馬若水,問道:「我說馬老弟啊,癭木我知道,俗稱影子木。不過我聽說這東西比較少,而且無大料,做個裝飾還可以,很少有整器啊!」
馬若水點點頭說:「您說得很對,癭木無大料,或者說大料難求,因為癭木是樹木所生的癭瘤,所以無大料。花梨、紫檀都可能生癭瘤,那就更難得了。一般情況下癭木只能做些飾物把件兒什麼的,或用於名貴傢俱的小裝飾……」
「沒錯啊!馬老弟,不過我看這件東西裡裡外外都是影子木做的……」李奎打量了一下櫃子,接著說,「所以我不敢肯定這東西是真的還是人工合成的,還望馬老弟多多指教……」
沒等李奎把話說完,站在一旁的老闆就打斷了李奎的話說:「我說李先生啊,您這是什麼話啊!我在這裡也干了十幾年了,怎麼能拿個合成的假貨在這賣呢?那我不成騙子了嗎?」
李奎覺得剛說的話有些傷人,他連忙擺手說:「老闆啊,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作個比方,您莫怪莫怪!」
馬若水也笑著說道:「不用著急,這個真偽不難分辨。」說著,他把抽屜小心地拉出來,接過劉丫男的手電,照了照裡面,又照了照外面。他把手電遞給李奎,「您看看,裡面和外面的紋路是一樣的,您再掂掂份量,我看不會是假的。」
李奎接過手電裡外照了半天,紋路確實吻合,然後又掂了掂份量,這個東西雖然不大,但份量十足。他面帶笑容放下櫃子,點頭說:「是啊,看起來還不錯。」但接著又說,「就是年代不好分辨。」
那個老闆在一旁笑著說:「是不是茶涼了,我去給你們添點兒熱水。」說罷,識時務地走開了。
老闆走後,李奎看著馬若水,小聲問道:「老弟啊,你說這個東西還行嗎?」
馬若水很乾脆地說:「挺不錯的物件兒,比較難得,就是年頭不長,要是明清的可就值大錢了。」
李奎聽到這裡,一下站了起來,急忙道:「你說什麼?你的意思說這個東西不是明代的?」
馬若水一愣,點點頭說:「是啊,這東西最多是民國年間的。」看著李奎急火火的樣子,又道,「怎麼,那老闆和我說得不一樣嗎?難道他說這東西是明代的?」
李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茶碗都晃動了一下,激動地說:「可不是嘛!上回來他說這東西是祖傳的,還給我講了一個多鐘頭的家史呢!」
馬若水側過頭,小聲說:「這東西雖然不是明代的,但也是件挺不錯的玩意兒,要是價錢合理可以收下……」
坐在一邊沉默良久的蘇檀這時開口了:「我說若水啊,你怎麼看出它不是明代的,我看這包漿很老啊!」
接著馬若水就說了明代傢俱和民國以後的傢俱的特點,斷定這物件至少不是明代的。
李奎讚許地看著馬若水,佩服地說:「馬老弟真是了不起啊!」說著,便轉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假裝喝茶的劉丫男,說道,「劉先生,您覺得馬老弟說的還有什麼遺漏嗎?」
劉丫男很尷尬,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說道:「這個——還算比較全面,我就先不補充了。我說若水啊,那你說這東西還有收藏的必要嗎?」
馬若水用手撫摸著那個櫃子說道:「收藏嘛,如果價錢在一萬以裡,我看還是可以考慮的。」
這時,老闆火燒屁股似的從裡面跑出來。其實他一直在後面側耳傾聽馬若水他們的談話,聽到這裡才發覺這回是遇到行家裡手了,看來自己的買賣要黃,便跑出來對眾人說:「不要見怪,各位看這樣行嗎,我們就算交個朋友,你們要是真心喜歡這個櫃子,咱們一口價——八千!」說完,眨巴著眼睛看著馬若水和李奎。
誰也沒有做聲,李奎看了一眼那櫃子,又看了一眼馬若水。他發覺馬若水似乎衝自己微笑了一下,便長出一口氣,用手拍了一下大腿,大聲說道:「八千!成交!」
那老闆一下子輕鬆下來,接著喜上眉梢,說:「真是相見恨晚啊!要是前幾年我那合夥人還在的話,不誇張地說,那時的生意可比現在強多了,我那時手裡還真有不少好玩意兒!」說著,他長歎一聲,說道,「幾年前,我那朋友家裡出了一檔子邪事,受了刺激,整天瘋瘋癲癲地也不管生意了。好東西也沒了來源,我天天在這裡看店,也沒時間出去跑……唉!你們也都看到了,這店也快關門了!」
李奎此時心情很好,就安慰起老闆,說:「老弟啊,物極必反嘛!只要你堅持住了,總會有轉機的。當年我也和你差不多,以前是做印章石頭生意的,後來才漸漸發展成這樣。那時剛起步,打了不知多少回的眼……」說著,望了一眼馬若水,「還得謝謝馬老弟,那時幫了我不少忙。呵呵!這回不也是嗎……」
老闆聽出李奎話裡有話,蒼白的臉上有些泛紅,就想找個什麼話題把話岔開。他無意中看到了蘇檀手裡拿著一卷畫,於是說道:「我說這位老弟,您手裡拿的是字畫嗎?」
蘇檀聽到那人問,有點兒尷尬,點點頭說:「是張畫不錯,不過是我自己胡亂塗抹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老闆卻很執著,走近蘇檀,說:「在下特別喜歡字畫,能讓我開開眼嗎?」
蘇檀一下臉紅了,後悔沒有把畫擱在車裡,還拿著它出來丟人現眼,就半玩笑地為自己解嘲道:「您還真要看啊?看完晚上會做噩夢的……」
那人聽他這樣說,好奇心陡然大增,笑著說:「好嘛!老弟您真能開玩笑,看完還能做噩夢的畫,在下真沒有見過,今天真得開開眼啦!」說完,就接過蘇檀的畫。
坐在一邊的李奎也很好奇,於是站起來繞到那人身後,想看看這張能夠令人做噩夢的畫到底畫了什麼。
隨著畫面一點點展開,那老闆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消失了。他看完畫的落款之後,停了片刻,問道:「這畫你們是從哪兒弄來的?」
蘇檀看著他奇異的表情,不解地問:「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那老闆慢慢合上畫,一臉嚴肅地說道:「這張畫——這張畫我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