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白淨也站了起來。從當上警察到現在,她遇到過很多像蘇檀這樣的案例,當事人有時會把自己的處境說得天花亂墜迷霧重重,可到後來也只不過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她瞭解馬若水,馬若水是一個想像力極其豐富的人,如果你對他不熟悉,初見時可能會認為他有些神經質。今天這個蘇檀是馬若水介紹來的,看來想像力也並不比馬若水匱乏,難怪是馬若水的朋友,真應該去寫小說了。
蘇檀當然不知道張白淨心裡是如何想的,只看見她微笑著看著自己說:「我覺得你還是換個環境住吧!這樣或許對你有好處。以後外出要格外小心,畢竟那個事情還沒有搞清楚……如果事情有什麼新的變化,你一定要再來找我。」
張白淨把他送到門口,蘇檀說:「你快回去工作吧,我先走了。」他剛要轉身,卻聽到張白淨似乎對他說了些什麼,於是轉過臉,好奇地問道,「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她這時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聲音也有些發顫,剛才那種處事不驚的感覺沒有了,頗為急促地說:「你喝酒嗎?」
蘇檀這回聽清了,他不解地答道:「喝酒?什麼意思?我不常喝。」
可是,還沒等蘇檀追問,張白淨已經轉身走得很遠了。蘇檀站在派出所門口,看著她的背影,長歎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看來警察的壓力也很大啊!」然後搖搖頭,轉身朝住的地方走去。
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天氣依舊如此悶熱。吃晚飯的時間快到了,蘇檀一點兒也感覺不到餓,他在馬路邊上看見一個賣西瓜的攤子,於是買了一個最小的西瓜,準備拿這西瓜當晚飯了。
提著西瓜往回走,經過剛才遇到會爺的地方,蘇檀停了下來。會爺已經不在那裡了,那裡出現了一個小男孩。男孩穿著藍色的背心和白色的短褲,孤獨地在那裡踢著一個小足球。
看得出來他並不喜歡足球,但似乎喜歡踢這個動作。
他踢得很賣力氣,以至於蘇檀走了很遠,還能聽見踢那個小足球發出的聲音:「噗!噗!噗!……」蘇檀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它似乎在自己夢裡出現過。
回到那間老房子,洗了一個涼水澡,把那個小西瓜也洗了洗。他想把西瓜切開,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菜刀。蘇檀很鬱悶,把西瓜放在一個凳子上,高高地舉起右手,用力拍下去,他感到手掌傳來一陣劇痛,立刻站起來猛烈地搖著右手,可那西瓜依舊完好無損。
蘇檀罵了一句,抓起西瓜摔到地上,西瓜變得四分五裂,原來是一個生瓜蛋子。西瓜的子和瓤子都是白的,撿起一塊嘗了嘗,一點兒都不甜。他朝那四分五裂的西瓜看去,臉登時一白,感到胃裡翻江倒海,竟把剛才吃下的西瓜都吐了出來。
因為他想到了那張照片——一個人趴在地上,半個腦袋,腦液外流,地上到處是腦漿,可以清晰地看見上面佈滿無數的皺褶。很快,場景變成瞭解剖室,張白淨不見了,只有蘇檀孤零零地站在那。面前躺著那半個腦袋的死者。四周很黑並且靜得出奇,只有一束光從天花板上照下來,把那死者全身照得雪亮。蘇檀漱了口,無力地坐回床上。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他把燈關上,腦子很亂,需要靜一靜,讓腦袋放鬆一下。於是閉上眼睛,靜靜地呼吸著。屋子很安靜,他能聽到鐘錶的嘀嗒聲。
突然,蘇檀睜開雙眼,視線在屋中搜索著,他覺得有些異樣,似乎聞到了一些什麼。那是什麼味道?這種感覺似有似無,他不能確定,或許應該是一種陌生人的氣息。
他苦笑了一下,想起了白天張白淨對自己說過的話。難道自己真的神經過敏了?或許是真的,自己真該好好休息休息。他簡單打掃了一下房間,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他又做夢了,居然夢見了張白淨,自己也好像變成了警察,他們站在一個車禍現場,周圍很安靜,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接著,張白淨蹲下身來,蘇檀也低下頭看去,他看見一個人趴在地上,只剩下半個腦袋。張白淨轉臉對蘇檀說:「蘇檀,幫我把他抬起來,我們要去解剖室!」
很快,場景變成瞭解剖室,張白淨不見了,只有蘇檀孤零零地站在那兒。面前躺著那半個腦袋的死者。四周很黑並且靜得出奇,只有一束光從天花板上照下來,把那死者全身照得雪亮。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群醫生,他們和那死者一樣白,醫生們動手了。死者的肋骨被專用的器具折斷,醫生掏出了他的肝和肺,放到旁邊的一個盤子裡,就像廚師從鍋裡拿出什麼剛炒完的菜放到盤子裡準備端給客人們食用一樣。
蘇檀盯著那個托盤,他發現那人的肝和肺的顏色都不正常,表面泛著暗黃色的光。看得出來那人是一個經常吸煙酗酒的人。突然,張白淨的聲音從後面傳出來:「看看他的肝,一定是酒後駕車!」
蘇檀看著張白淨,張白淨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她的嘴角居然顫動了一下,詭異地說道:「蘇檀,你喝酒嗎?」
蘇檀身子一抖,一股涼氣襲來,張白淨消失了。
他轉頭看向那死者的臉,覺得那臉有些面熟,熟悉的額頭,熟悉的眼睛,熟悉的鼻子,這正是他自己。他發現自己正赤身裸體地躺在解剖台上,身體正中被拉開了一道裂縫,自己的五臟六腑都一清二楚地呈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這種感覺是任何人都沒有經歷過的。
蘇檀渾身變得冰涼,似乎和解剖台上的那個人一樣,他一動不動地看著解剖台上的自己,看著自己的肝臟被法醫取出,裝在一個白色的盤子裡。
就在一剎那間,他感到了心頭一陣劇痛。
蘇檀醒了。
屋子很亮,他站起來走到窗前,外面的天藍得不像真的,少有的好天氣,似乎被這美好的天氣感染了,他心裡舒暢了很多。
拿起手機,發現上面有一個未接電話和一則短信息。他看了看,都是劉丫男的。打開那條短信,上面寫著:「蘇檀,到我畫室來,我有事和你商量。」
劉丫男的畫室在和平區的一幢寫字樓裡。那樓很高,大約有三十多層,但由於地點不太好,所以租金很便宜。劉丫男在十三層樓租了最小的一間,因為很多人不喜歡這個數字,所以租金比其他樓層還要低一些。
其實蘇檀以前來過這裡,他輕車熟路很快就到了。電梯門打開,他進入電梯。裡面人很多,都是一些上班族,他們手裡不是提著筆記本電腦,就是拿著文件夾,似乎異常忙碌。蘇檀看看周圍的人,更覺得自己閒得出奇。
十三樓到了,他下了電梯。樓道裡很暗,很涼,也很冷清。那種忙碌的氛圍到這裡戛然而止,就像所處不同的兩個世界一樣。他朝前走,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這層樓有很多沒出租的房子,屋門被封條封著,看起來很詭異。除了劉丫男的畫室,這層樓還有兩家租客,一家是足療,一家好像是風水咨詢室,因為那門上貼著一張大大的八卦圖。
蘇檀見到劉丫男的時候,他正在屋裡擺弄著一個瓷瓶。劉丫男看見了蘇檀,一邊招呼著一邊把那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說:「來了蘇檀,好幾年沒來這裡了吧。看看我這比原來更亂了,你自己找個地方坐下。」
蘇檀環視了一下屋子,屋子雖然不小,可任何能坐的地方都擺著東西,根本沒什麼地方可坐。蘇檀笑著說:「得,我看我還是站著吧。你這哪兒有地方坐啊?」劉丫男走近一個長沙發,把放在上面的字畫堆到一邊,空出了一個小小的座位,招呼蘇檀讓他坐這裡。
蘇檀勉強坐下。在他心裡是很喜歡這裡的,屋子雖然亂,但能聞見陣陣的墨香。
劉丫男從桌子上重新抱起那個瓷瓶,一邊用放大鏡觀察一邊說:「你看這瓶子不錯吧?這是我和馬若水在瀋陽道淘來的。若水說這是民國仿的雍正琺琅彩,是個不錯的物件,所以我就收了,呵呵!」
蘇檀當然也好古,也喜歡老物件,上學時一到放假他經常去文化街和瀋陽道的古物市場轉悠,因為口袋裡沒錢,他只是看,從來也沒買過。
蘇檀看著劉丫男手裡那古香古色的陶瓷花瓶。花瓶上繪有一幅古代仕女圖,圖上的仕女好像剛走出後花園的樣子,仕女的後面是幽深的庭院和開在院牆上的一道圓門,近處是迷離的怪石和花草,瓶子其餘的地方塗滿了天藍色,看起來典雅、莊重,是一件不錯的東西。
看著這個花瓶能讓人安靜,如果再插上一些白色的百合花,加上百合的幽香,那就更完美了。蘇檀正在陶醉中,被劉丫男不識時務的聲音打斷了。
「古董這玩意兒好是好,但最好不要擺在家裡,這些玩意兒的歲數比你爺爺都大,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一些靈異的事情,反正我可不會把它擺在家裡,看來只能放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