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辦公的地方，在中林街一片老樓區裡。轄區有兩個菜市場。規範小商小販到屋裡經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要收管理費的。這樣，有一些小販為了不交費就在轄區內打游擊似的活動著。搞衛生的人管他們，因為一些菜葉和水果的皮核隨便地丟棄。物業管他們，總以為他們是小區的不安定分子。城管的管他們，則是職責所繫。
有兩個賣香瓜的小販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很普通的一張臉，一條腿有點瘸，個子不到一米七。和他一起賣香瓜的是個女人，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皮膚保養得非常好，白白的潤潤的，個子和男人差不多，五官也端莊，漂亮的程度就是在城裡也很難見到。
很多人猜測他們可能是兄妹，因為無論從年齡還是長相，都不像是夫妻。有人聽到她管那個男子叫大哥。有時從眼神到行動看，他們很親暱，又不像是兄妹。
有人懷疑，說是不是別人家的媳婦被那個男人拐來的。仔細看看，他不像是那種人，何況腿還瘸。再說，那個男人面相還是憨厚的，憨厚的程度達到了電影《天仙配》裡董永的標準。
小區的人糊塗了。猜測來猜測去，但瓜還是要買的，不是因為那個女的長得漂亮，而是他們賣的瓜確實甜。
瘸腿的男人，邊賣瓜邊幫著顧客選瓜。有的瓜看著很大很光滑聞起來也香，人要買，他告訴買瓜人說不一定甜。買瓜人不服，說他心眼兒不好使，是想把好瓜留起來。男人憨憨地搓著手，女人眼睛笑成了一條縫，不爭辯。顧客不信，堅持要把瓜買下，並當場和他打賭，說如果要甜，就要他再賠一個瓜。男人不置可否地笑著，隨手遞過來濕巾。瓜掰開了，顧客咬了一口，咂咂嘴，說真的不甜。賣瓜的人丟話說：「瓜和人一樣，都是不可貌相的。」
我聽到他們的爭論，笑了。歪瓜裂棗，在我們的老家農村就有這個說法的，城裡人倒是不一定知道。
因為他們的瓜甜人誠實，又為小區買瓜的老年人提供了方便，瓜車便深受居民的歡迎。我去清理幾次，居民都向著他們說話。我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有一天中午，我去通知他們，告訴明天檢查，不要在這賣了。他們很配合地點點頭。第二天真的沒來。
第三天也沒來。
第四天、第五天還是沒來。
喜歡吃瓜的人受不住了，紛紛下樓來打聽，但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有幸災樂禍的男人說，沒準兒，他因為拐騙漂亮的娘兒們犯事了……嘻、嘻、嘻。
一周後，一個買瓜的老大娘找我辦事，順便談起那兩個賣瓜人來。她說：「他們真的是夫妻。」下面是大娘講的他們兩個人的故事：
「他們是鄰居呢，在一個村子裡。男的大女的七歲。從小到大，男人都叫她妹妹，女孩也一直叫他哥哥。後來女孩考上了縣裡的重點高中。在一次送女孩上學的途中，拉車的馬受驚。為了保護小女孩，他受傷落了個殘疾。女孩大學畢業後，放棄了很多人的追求，沒有選擇留在城裡，而是回到了村裡，用學到的知識和他在村裡辦了個奶牛場。還養花種瓜，夫妻恩愛，日子富著呢！」
我說：「不是好幾天沒來了嗎？」
大娘說：「女方娘家媽突然有病去世了，頭七完了才來的。」
我「哦」了一聲。
有些愛情真的很簡單，就像紙上的兒童畫，但卻幸福得豐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