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個月的會議，我累倒了，躺在床上，把自己當成了病人。誰沒有過如此低沉的時刻？這時我想聽歌劇，就放了一張亨利·泊賽爾的專輯。當《WhenIAmLaidinEarth》的音樂響起，你會不由自主地問：「是的，當我們都歸於塵土的時候，人生的意義和目的何在呢？」在音樂中，我又想起了皮娜·鮑什。
2007年9月23日，我和Ketty、一心去天橋劇場看皮娜·鮑什的演出《穆勒咖啡館》和《春之祭》，邂逅了崔健和沈中民。當我看到皮娜·鮑什本人出現在舞台上時，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為什麼堅持「我只關心人為何而動，而不是怎樣動」，為什麼會說「我跳舞，因為我悲傷」，或者說「為對抗恐懼而舞蹈」。
《穆勒咖啡館》在泊賽爾的音樂當中演出。皮娜·鮑什的舞台上，每個人彷彿都處在人生的終點，不再喧鬧。他們無力而絕望，尋求人生最後的答案，把希望寄托在最後一個遇見的人身上。劇中每個人都剛剛從各自人生的戰爭中歸來，顯得筋疲力盡。理想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倒映著、放大著每一樣看似美好的東西。當他奮不顧身衝向理想的時候，巨大的鏡子被他撞碎，他也被扎得鮮血淋漓。
正在黑暗中逐漸下沉，手機響了。我接了電話，是Eugenia。她說：「總部發了郵件，有幾個小問題需要回答。看來總部真的動起來了。」
「不知道會要多久？」
她大概聽出我精神不好，說：「沒問題，再加加油。史蒂夫已經寫信給總部，催這月底批准呢。」
過了一會兒，又收到盛軒的短信，說Google的技術副總道格拉斯·梅裡爾（DouglasMerrill）被TerraFirma的蓋伊·漢茲挖到EMI做數字業務的總裁了。
這時，我稍微有點力氣，洗了澡，看著窗外大把的陽光、大片的綠葉和一隻喜鵲。我不太確定那是不是一隻喜鵲，但我認為是就夠了。
有了一點力氣後，人有時會嗔恨心起，就像這樣的時刻。我呆呆地凝視著對面，內心波瀾起伏。「為什麼要這麼長的時間？」「為什麼做一件好事這麼難？」
我就這樣反覆聽著《罐頭》裡張淺潛竭盡全力的吶喊：我再也憋不住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再也憋不住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幸好這時，師父來北京了，還有心如、心堅、心力、心悲老師。在四川辦事處的餐廳裡，我把最近的情況如實講給師父聽。師父說：
「小子，有好事來了。沒想到我們就是持一點點戒，多祈禱一點點，就能如願所求。」
當我提到在Google項目上被時間逼迫時，師父說：
「現在巨鯨做的事只是試點，外國人只是基本相信這是方向。Google和四大公司沒有你們這麼急，因為大家想做的事不一樣。把你們的項目做成救命稻草、救生圈、還是救生艇？你們仔細想想。
「所以正版盜版之爭並無太大意義。西方有版權保護的思想和體系，中國則要盡快立於世界之林，需要一些免費使用和傳播。如果你站邊吶喊那就是在夾山地獄中，感到來自兩邊的逼迫。如果別人想挑起戰爭時，千萬不要讓別人做了彈片，而你做炮心射擊別人。你們應該是為了做升天火箭用的，是要去另外一個地方的。」
是的，到了此時，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Standfirm（堅持），一切都在無形有形地運作，我只能祈禱並期待奇跡的來臨。我寫了一封郵件給Google相關同事，首先把近況如實通報，並正式要求Google延期投資協議。我沒有承諾可能簽約的時間。
4月11日，我與拉契、張健開電話會議。拉契終於明確地說了總部可能批准的商務條款，雖然和我們的提案有差距，但我們至少知道了達成交易的底線。3天後，我們收到了華納的TermSheet。
再過了4天，也就是4月17日，我接到了環球唱片Eugenia的電話。她說：「祝賀啊，總部已經批准了這個項目。沒想到真的會批，而且還這麼快。」我馬上把這激動人心的消息發給了Google和巨鯨的同事。同時，我也回了一封郵件給環球的同事，表示感謝：「我們非常激動，而且感謝你們的信任和支持。沒有你們如同創業家一般的精神，這些都不會發生。我們期待與你們長期合作，共同開創偉大的事業。」
兩個星期後，我們就收到了環球的TermSheet。除了一些細節和技術性問題，大的協議內容並沒有問題。
這期間，我們接到了EMI通知，要我們5月13日和Google代表在倫敦開會，新上任的EMI全球數字業務總裁道格拉斯·梅裡爾可能出席會議。Google確定Alan和我去倫敦。我本來希望章明基也能去，但他正好要陪姚明參加一個與奧運有關的活動。Alan在郵件裡說：「很好，道格拉斯在Google工作很多年了，並且來過Google中國一次，大家見過。」並說開復也會寫郵件給道格拉斯。
4月初，道格拉斯·梅裡爾辭去Google首席信息官的職務，出任EMI全球數字業務總裁。這是一件大事，很多媒體進行了報道，問得最多的問題是為什麼離開如日中天的Google去一個正在走下坡路的音樂公司呢？36歲的道格拉斯說：「我熱愛我在Google技術方面的工作，但我也熱愛音樂，我希望能做一些改變世界的事情。」
4月底，經過多次的溝通和會議，我們也收到了來自SonyBMG的TermSheet，基本反映了SonyBMG希望能多投資巨鯨期權的想法。魯本在郵件中還表示，下周SonyBMG在羅馬的會議上會討論這個項目，希望能夠得到總部放行的綠燈。
彷彿一夜之間，一切突然提速。3個星期裡就收到了三大唱片公司的TermSheet，並且確定了EMI倫敦總部會議。而道格拉斯·梅裡爾任職EMI或多或少對項目是利好消息。
5月8日，我將收到的三大唱片公司的TermSheet連同一個摘要發給了所有股東以及Google團隊成員，感謝大家的共同努力，使得四大公司原則上同意支持MP3免費下載試聽項目，同時也請求大家認真閱讀附件裡唱片公司的TermSheet，尤其是有關期權和股權投資的部分，並盡快提出意見。在信中我提醒大家這些已經是各方經過多次討論的結果，巨鯨和四大公司相關團隊已經充分考慮到各方的立場和利益，以前有關合作條款的主要郵件或TermSheet的草稿均轉發過給各位徵求意見。
最後我強調了我的意見：「我認為相對於為Google和巨鯨帶來的利益，這些TermSheet中唱片公司要求的商務條款是合理的。考慮到這是一個革命性的授權而且在全球範圍內沒有先例，四大公司所要求的預付金等顯示了四大公司對此項目長期的支持和信心。當然我們也需要盡快贏利和獲得一輪風險投資，以確保現金流的充足。希望盡快得到大家的建議。誠懇的溝通、誠實的交易、理解、尊重、創造核心價值是唯一能和唱片產業達成交易併合作的方法。過去100年中沒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可以同唱片產業溝通好。」
5月9日，可能是大家催促環球的史蒂夫太多了，他有點煩，發信告訴我：「Google催促大家並說這是一個大交易，要在二季度上線，但他們好像沒幹什麼。而我們這裡每個月都會收到上百個項目建議書，一旦項目被通過就會被分類，排出優先性。叢林法則就是錢多的在先，而顯然來自中國的交易包括你們的並不算大。」
我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就是四大公司和Google之間的誤解。我急忙寫了回信，感謝他的幫助，並一一列舉這一年多來Google在此項目上已經做的事情和巨大投入，包括技術團隊、平台、數據庫建設等。尤其是團隊上，Google音樂有20多人的團隊，這已經是Google裡面的超大型團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