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舊金山的第一天，我們住在海邊的PacificaLighthouseHotel，其實早點訂的話並不貴，100多美元一晚。這裡很安靜，睡覺時可以聽到海浪的聲音。長途飛機旅行後希望能睡個好覺。
6點左右收到Richard短信，讓我回電。我回過去後，Richard第一次用很不滿的語氣說：「我從來沒有為一家公司的財務報表質量這麼擔心過。」他昨天一整天在巨鯨，同財務以及首席運營官盛軒就報表問了很多問題，有些回答不上，或者一些數據對不上，比如兼職人員費用、市場營銷費用、差旅費用、裝修費用等。還有需要做一份標準的開曼公司、BVI公司、WFOE和國內公司的整合合併報表以及做一份新的未來兩年的財務預測，現在提供的報表太粗糙。同時他說：「我也很緊張，如果想在10月20日前完成第一輪投資，則這些必須盡快完成。看來這個國慶節長假是過不成了，幸好美國不放國慶節長假，可以照常工作。」最後他再次要求10月2日給他這些材料。
聽到這裡，我非常汗顏，剛到舊金山放鬆的心情又緊張起來。作為公司CEO，我當然知道Richard在說什麼。作為創業公司，為了省錢，我和章明基此前並沒有請專業的首席財務官或財務總監。此時，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專業的財務總監作為溝通窗口，他應該有相關工作經驗，既懂中國會計準則又懂美國會計準則，這樣由他來完成的財務報表、財務預測及模型以及海內外公司和境內公司合併報表就是非常標準的。像Google這樣的公司，尤其是像Richard這樣的投資主管，看到的大部分財務文件都是專業而且高質量的。但我們只請了懂中國本土會計準則的會計春暉。春暉是一個工作勤奮而且值得信賴的人，但現在這項工作對專業和經驗的要求太高了。
我說：「抱歉，我們一定努力完成工作。」
之後，我馬上打電話給盛軒和財務顧問王冉，請求支援，國慶節加班，完成任務，需要我的時候隨時給我電話。李婷因家中發生了急事趕回瀋陽老家，而我還需要把最後所有有關財務文件翻譯成英文。
我打開電腦，看到了Richard發來的郵件，內容同電話裡談的一樣，抄送給了章明基和James。他說：「我想清清楚楚地告訴你們我要什麼。」但顯然，Richard忘了刪去下面一個他和總部溝通的郵件。我看到這個郵件裡的內容大多是對Richard的質詢以及指責，主要是關於因為支付預付金而必須迅速完成投資在時間程序上造成的壓力。「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指巨鯨)把自己放在這種情況裡。你也知道，和唱片公司簽約以及目標公司（指巨鯨）和Google簽署商務合作協議是最核心的，所以是投資前的條件。這一點目標公司從開始就明白。難道他們沒有預測他們需要先和唱片公司簽約並支付預付金嗎，還是他們需要支付預付金但遠超過預測？無論怎樣都讓我擔心。如果這些財務上的管理及預測都做不好，我很擔心他們怎麼能管理好我們投的錢。另外，如果這個投資在戰略上對我們如此重要，我很吃驚我們為什麼沒有早一些把要簽署的商務合作協議早些拿給EMI批准。」我當然知道，不過當時我們賬上已沒有足夠錢來支付了。
早在9月21日，James、Richard和開復、洪鋒（產品）、林斌（技術）、Alan和市場部門就開過會，已經在佈置完成投資後的產品、商務等事宜。
我給Richard回了郵件，感謝他為此項目付出的努力，並確認我們會在10月2日前交給他包括財務預測在內的3份表——收入損益表、資產平衡表以及現金流量表。我同時給盛軒和易凱資本的倪凡發郵件，轉發了Google的要求，多謝大家國慶節加班，為中國的正版事業作出貢獻；並重點說，Google最想知道的是投資能花多久？會達到什麼樣的效果？什麼時候才能收支平衡，進入良性循環？歷史上什麼費用將來是可以削減的？
半夜兩點，也就是北京時間第二天下午5點，我實在太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上午，我和Ketty按原計劃沿一號公路海邊往南開到RaggedPointInn。一號公路是美國西海岸風景如畫的海邊公路，有眾多汽車的廣告片和電影在一號公路取景拍攝。每次來美國，如果時間允許，我都會盡可能沿著一號公路從舊金山到洛杉磯開一段，並在中間找一個海邊的小旅館住一晚。我一早答應Ketty這次要開一段，從舊金山開到SanSimeon，並住在靠近SanSimeon的RaggedPointInn。RaggedPointInn是我最喜歡的旅館之一，它的前面永遠是一塊像「天線寶寶」裡的綠草如茵的草坪，上面有一些躺椅，對著夕陽和大海。旅館就在海邊的懸崖上，從房間裡可以看到直立高大的青松和遠處天邊的大海。一路上都是令人驚歎的海景，有時路邊的海灘上會有大群的曬太陽的海獅。我們喜歡上了墨西哥音樂電台，在這樣的風景下，聽著聽不懂的但顯然很歡快的墨西哥音樂，完全是一種享受。
再次驚歎於RaggedPointInn美麗的草坪、房間後院的大樹以及遠方美麗的夕陽和無邊的海景後，我們才發現這裡居然沒有手機信號，沒有寬帶，沒有Wi-Fi，甚至沒有座機。這時我們才感到中國電信運營商的偉大。床頭貼了一行小字：「在這裡，我們實在不希望你被打擾。」我去前台問如何才能上網或打電話。
服務員很奇怪地看著我說：「你可以用外面的公用電話。上網你可以試著去SanSimeon找找。是的，1950年Ramey夫婦來到這裡，驚歎它的美麗，於是在1961年開了這家旅館。他們一家三代管理這個旅店，從來都是這樣的。的確，在這樣一個地方，如果你是老闆，也肯定不願意看到一個傢伙拿著手機走來走去，或在面對夕陽大海的躺椅上拿筆記本上網，這會讓人感到被打擾而嚥不下飯。因為躺椅後面就是他們自家的天然食品餐館。這家餐館在美國甚至全球都有些名氣呢。」
我於是換了一些硬幣，晚上7點後用公用電話開始同公司通話。當時已經是北京時間10月1日上午10點。公司裡盛軒、春暉以及易凱資本的倪凡、王薇早已開始加班工作了。關於過去的財務報表的部分，大家主要是對數據，確保準確性和質量。我們來來回回通話主要討論我們未來兩年的財務預測以及相關的所有依據、數據模型以及邏輯關係。另外，整個預測的假設條件是什麼？預測收入部分是保守些，還是激進些？最後我們決定把保守、中等、激進3種情況都列出來。晚上12點前，我就這樣守在公用電話機前。
同時其中預測很大一塊與Google行為有關，於是又打電話給Richard，共同預測產品服務何時上線，廣告平台是什麼，廣告產品可能有哪些，等等。
晚上12點，終於完成一版，我需要上網下載下來審閱，並同時翻譯成英文版本發給Google。
半夜的一號公路一片漆黑，已經沒有什麼車輛與燈光，只有遠處海面月光照耀下泛起的白光。白天奇特的風景在晚間的道路兩旁構成了很多奇異的影像和形狀，像是哈里·波特魔戒裡的仙境，不過是晚上的仙境。我和Ketty默默地開車向SanSimeon方向駛去，希望能碰上好運氣，找到上網的地方。
開到20英里處，我們終於看到了遠處的亮光，那應該是SanSimeon。突然，Ketty像發現寶藏一樣指著前方，那是BestWestern旅館的招牌，上面寫著有HBO，還有免費的Wi-Fi。我把車開進停車場，迅速熄火關燈以免引起酒店人員的注意。打開電腦後，居然不需要密碼，直接登錄Wi-Fi,那感覺真像是電影裡一樣緊張。我迅速下載了文件,返回旅館審閱。
第二天早上9點才起來，因為我知道從上午9點到下午4點應該相對比較清靜，那時正是北京時間的半夜12點到凌晨7點，那裡的人們正在夢鄉裡。其實那天沒有，大家還在熬夜。
我又開到SanSimeonBestWestern旅館的停車場裡繼續蹭免費的Wi-Fi,把修改後的英文版財務報表預測發給了Richard。同時我發現這裡也有手機信號了，看到了Richard的短信，讓我回電。我回電告訴他我剛發給他財務相關文件。我們還討論了一些關於節省寬帶服務器成本的一些辦法。他說回去後介紹我和迅雷的鄒勝龍認識，可以探討合作，用一些他們的P2P技術。
本來以為終於可以在旅館草坪上的躺椅上躺下來，看看遠處的大海和美景，並好好地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了，但百密一疏的錯誤還是發生了。在下午的通話中，春暉說Richard在電話裡很不高興，因為有一個歷史上的費用報表同會計事務所所提供的審計報告明顯對不上，他要求馬上修改並再次檢查所有的數據。
晚上8點50分左右，我們再次開車去SanSimeonBestWestern旅店停車場裡使用免費的Wi-Fi。在此真的有必要向旅店老闆表示感謝，更表示歉意，不是他的客人而偷用了他的Wi-Fi。
下載後，我決定就在車裡完成最後的修改，並把修改後的最後版本發給Richard。
第三天上午，我們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躺在美麗的草坪的躺椅上，看頭頂的藍天和遠處的大海，放鬆地呼吸大口的氧氣。因為中午就要離開這裡，回舊金山了。看著無邊的大海，突然感到所有的創業者都像勇敢少年，決定離開家鄉去尋求遠大理想；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離開岸邊，奮力越過同伴，走向無名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