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根本就沒有,」她似乎有點生氣,「或許在你看來,我不該跟那幫壞傢伙攪在一起,其實我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我錯就錯在從一開始就跨進了邪惡之門。」漸漸地,她的怒火熄滅了,變得楚楚可憐。「詹姆斯,人難免會有走錯路的時候,我也一樣。而且時常是被逼無奈的。」
邦德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凱絲,我明白,」他安慰著她,「關於你的情況,萊特已經對我說了一些了,所以我一直都在盡量避免和你談論這方面的事。你也不必太過自責,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在船上,我們過的只是今天,今天,知道嗎?」為了緩和氣氛,他轉換了話題,「好了,現在跟我說說,你為什麼叫蒂法妮呢?在冠冕大酒店擔任賭台管理員的滋味如何?你的牌藝是和誰學的?怎麼那麼嫻熟?既然你能把牌玩得那麼好,我想,學別的技術也一定不在話下。」
「多謝誇獎,」凱絲帶著一絲挖苦說,「我玩牌的手藝的確還可以。至於我為什麼叫這麼個名字,那是因為我老爸知道我媽生了個丫頭,心裡非常難受,於是扔給我母親一千美元和一塊蒂法妮美容公司生產的粉餅,就去海軍陸戰隊當兵了。在攻打硫磺島的戰役中,他陣亡了。於是我母親就給我起名叫蒂法尼·凱絲,並且開始帶我外出謀生。一開始她只是養了幾名應召女郎,後來膽子就越來越大……
「這種經歷,你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兒不舒服?」她既驕傲又有些自卑地說。
「不要這麼想,」邦德坦然道,「你又沒去當應召女郎。」
她聳了聳肩,繼續說,「後來一夥歹徒闖進了我家,把那兒砸了個稀巴爛,」說到這裡,她舉起酒杯,一口氣把剩下的馬蒂尼酒都喝光了。「這樣,我就只好獨自一人出去闖蕩了,最開始我就幹一些女孩子常做的工作。有一天,為了找活兒干,我跑到了裡諾城。那兒有一個學校,叫賭場管理學校,正好在招生,我就簽約進了那家學校。我在那兒拚命地學習。我主修的是雙骰子、輪盤台和二十一點。賭台管理的收入還不錯,每週能賺二百美元。男人們大都喜歡女發牌人,女顧客也感覺用女發牌人要安心一些,因為覺得女發牌人對人比較和藹。或許女人容易給人們留下這樣的印象。不過,什麼事一旦干久了,就覺不出有什麼好玩的了。這差事也一樣,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混。」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然後又笑著對他說:「我的故事講完了,現在該輪到你啦。我想再要杯酒,然後慢慢地聽你告訴我,究竟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和你相加?」
邦德又要了兩杯酒,然後點上一支香煙,說:「我想,首先她應是愛我的,而且還要會做法國菜。」
「天啊,要是給你找個既會炒菜又能和你睡覺的老太婆,你要不要?」
「哦,當然不,女人該有的,她樣樣都不能少。」邦德打量著她說,「並且,她還要有金色的頭髮,灰色的眼睛,一張利害的嘴巴,完美的身材。此外,她還必須會講各種各樣的笑話,懂得如何打扮,還要會玩撲克牌等等。這些特點,我想要找的那個女人都得具備。」
「如果你能找到這樣的女人,你會和她結婚嗎?」
「也未必,」邦德說,「老實說,我也算結過一次婚了,不過娶的是一位老頭子。他姓氏的開頭一個字母是M。如果我要再和一位女性結婚的話,就必須先跟他辦理離婚手續。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下定決心跟他一刀兩斷呢。再說了,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和我結婚後,會不會成天在我耳邊嘮叨,讓我在廚房裡不停地幹這個,幹那個。兩個人一旦步入婚姻,就免不了要吵嘴,「這明明是你做的!還想賴嗎?胡說!那可不是我」,如果我的耳朵邊每天總是充斥著這樣的嘮叨,這種日子會讓我發瘋的。我只會一心想溜之大吉,最好是公家能派我去日本出差。如果那樣的話,夫人就只能獨守空房了。」
「你想要孩子嗎?」
「我喜歡孩子,會要幾個吧,』邦德直截了當地說,「不過我想最好還是在我退休之後。要不然,孩子可就有苦頭吃了。幹我這行,每天都在提著腦袋過日子。』他看了看酒杯,然後拿起來一飲而盡。「凱絲,你是怎麼想的?」
「我想,在回到家的時候,看見客廳的桌子上擺著一頂男人的帽子,這是每個女人都希望的」凱絲若有所思地說,「可惜的是,在帽子底下,我從來沒有發現過一個看著順眼的面孔。一旦落入陰溝,你就會知道那個滋味了。你自己都已經是蓬頭垢面,狼狽不堪了,哪還有精神和興致再東張西望啊。得過且過吧。為斯潘兄弟們幹活兒時,我從來都是吃穿不愁,而且還能存一些錢。可是女孩子要想在那幫人裡找到一個真心對自己好的,簡直是白日做夢!因此你不得不經常在自己的房門外貼上『請勿打擾』之類的提示語。那種生活,我現在已經過得非常夠了。百老匯歌舞班的姑娘們中間流傳著一句俏皮話:「如果你在你要洗的這堆衣服裡找不到一件男人的襯衣,那你洗這堆衣服就會感到非常乏味。」
聽到這句幽默的話,邦德被逗得哈哈大笑:「唔,好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已經脫離了陰溝。不過,塞拉菲姆怎麼樣?那天,在火車上,我看……」
邦德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凱絲的眼睛裡閃出一道憤怒的光,一下子從餐桌旁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邦德心裡暗暗咒罵著自己,趕緊從錢包裡掏出錢放在帳單旁邊,然後便匆匆地跟了上去。一直追到甲板上,他才趕上了她。「凱絲,你得讓我把話說完哪。」邦德焦急地說。
她轉過身來,一臉委屈地面對著他,「你怎麼能這樣呢?」說這話時,晶瑩的淚珠就在她的眼眶裡打轉,「這麼美好的一個夜晚,你怎麼忍心破壞它呢?」說完,她再也控制不住,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轉過身去,面朝窗戶,手伸進提包裡找手帕。把眼淚擦乾後,她又說:「你真是讓人費解。」
邦德伸出雙臂環抱著她。「我的寶貝,」他知道,這場誤會,只有用愛才能化解,當然甜言蜜語也是少不了的。「我絕沒有想讓你傷心的意思。我只是好奇而已。那天晚上,還記得我們在『炮彈號』上度過的那個可怕的夜晚嗎?說實話,當我看見桌上擺了兩套餐具時,我的心如刀割般疼痛,與之後所受的皮肉之苦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她這時抬起頭望著他,有些將信將疑。「你的意思是……」她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那時就愛我?〞
「別裝傻了,」邦德說,「難道你一點兒也沒看出來?」
這個問題她沒有回答,而是轉過身去朝著一望無際的大海。船舷附近,有幾隻海鷗在上下翻飛。沉默了片刻,她說道:「有一本叫做《愛麗斯漫遊奇境》的書,你讀過沒有?」
「小時候讀過,怎麼了?」
「我很喜歡上面的一段話,經常默誦,」她說,「啊!小老鼠,你可知道怎樣才能使我脫離這個淚池?我在這裡面不停地游來游去,已經累得精疲力盡了。啊,小老鼠!』還記得這一段話嗎?我原本以為你會為我指出一條逃脫的道路,但沒料到你卻反手一擊,我心裡怎麼會不生氣呢?」她飛快地往他臉上掃了一眼說,「不過,我知道你不是要故意傷害我的。」
邦德靜靜地看著她那不停開合的櫻唇,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但她卻沒有給出熱烈地回應。不過她的眼裡終於又流露出了笑意。她挽著他的胳膊,往敞開了門的電梯走去。「先送我下去,」她說,「我要回房間重新打扮一番。我得好好化化妝,才能去公共場所拋頭露面。」她用力挽著他的胳膊,粗聲說道:「現在,你是不是也該回去好好洗個熱水澡呢?我想,作為女皇陛下的臣民,最起碼要做到這一點吧。你們英國人不是最標榜浴室文明嗎?」
邦德先送她回了房間,然後再回到自己的房裡。他先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又用冷水沖了一下。洗完後,他靜靜地躺在床上,回味著她剛剛說過的那些話,不由得會心微笑了。想必她此時也正在浴缸裡,望著水龍頭發呆,心裡想著我這個英國佬。
這時傳來了一陣敲門聲。侍者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把它放在了桌上。
「這是什麼?』邦德問。
「是廚師送的,讓您嘗嘗味道,」侍者畢恭畢敬地回答,然後躬身而退,隨手帶上了房門。
邦德從床上下來,想走過去看看盤子裡盛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看到後,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托盤上放著一小瓶香檳酒和一隻小火鍋。火鍋裡面盛的是吐司和煎牛排。托盤上還放著一小盤法式調味汁。除了這些東西以外,托盤裡還有一張紙條,上面用鉛筆寫著:「這炸牛排和法式調味汁均出自凱絲小姐之手,我並沒有幫她的忙。」下面的落款是:「廚師」。
邦德給自己斟上了一杯香檳,在牛排上塗了一層厚厚地調味汁,開始大吃起來。然後他拿起了電話。
「蒂法妮嗎?」
他聽見電話那頭傳出了非常得意的笑聲。
「我說,這道煎牛排和法式調味…」
他話未說完,就掛了電話,讓她也體味一下猜測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