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來,我第一次白天還躺在床上。這可把麗蒂嚇壞了,剛吃過早飯,她就打電話請史都華醫生過來。一整個早晨,葛奇爾德都陪在我身邊,還念一些東西給我聽。我一直在思考一些事情,根本沒有留意她念誦的內容。有關昨晚的事情,我對兩個刑警隻字未提。倘若是傑姆遜在這裡,我倒是願意告訴他全部事實。可我無法跟兩個相對陌生的人說起這些。因為葛奇爾德半夜三更並不在房中,她根本沒有在床上休息。還因為在我滿屋子去尋找葛奇爾德時,卻遇見了一個陌生的男人。我昏倒之後,還被他抱進露易絲的房間,而且根本不管我是否能醒過來。
這確實是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說它和這些命案無關的話,那簡直是荒謬透頂。「陽光居室」由兩名刑警負責看守,還有一個幫手一直守在外面的草地上。即便如此,我們的安全依然得不到保障,就像居住在日本人那種紙糊的房子裡一樣。
另外的一件事情更讓我驚訝:黑暗裡那個男人的聲音有些熟悉,他的驚叫聲明顯有些壓抑。葛奇爾德還在大聲地讀著,麗蒂在門口等待著醫生,而我反覆地回憶那個聲音,可怎麼也找不到答案。
當然,事情還遠不止這些。我想,葛奇爾德沒在房間很可能與這件事情有關,不過,我也不敢肯定。我猜,她早聽見那個敲擊聲了。我覺得自己是個懦夫,根本不敢向她提起這件事。
也許,這是個對我不利的插曲,因為發生了這些事情,我暫時把哈爾斯和前一個晚上聽到的消息擱置一旁。白天,坐在電話機前等消息的滋味真不好,一分一秒都覺得漫長。電話的鈴聲也充滿無盡的可能。午餐過後,華克醫生專程過來拜訪我。
「葛奇爾德,你下去見他,就跟他說我出去了,千萬不能說我病了,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另外,你記得跟傭人們說一聲,從今往後不要開門讓他進來。我很討厭這個人。」我說。
沒過一會兒,臉漲得通紅的葛奇爾德回來了。
「他是來催促我們搬走的!」她說著,把自己的書撿了起來,「他說,因為露易絲的病情有所好轉,她想住在這裡。」
「你怎麼說的?」
「我跟他說,實在抱歉,我們暫時不能離開。不過,我們很歡迎露易絲過來同住。他聽了之後,一臉憤怒。他還問,我們是否介意讓愛麗莎過去給他們當廚娘,因為他那裡來了一位鎮上的男病人,他們照顧不過來。」他不知道愛麗莎根本已經離開了「陽光居室」。
「他願意僱用愛麗莎,真是值得恭喜。他問哈爾斯了嗎?」我語氣尖酸地說。
「問了。我告訴他,傑姆遜還在追查。謎底早晚會揭開的。他嘴上說很願意聽到這個消息,不過,他的表情出賣了他。他還警告我,不要過分樂觀!」
「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堅信一點,華克醫生知道事實的真相。甚至,他要是願意的話,可以明確地告訴我們哈爾斯所處的位置。」
這天,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我分外困惑。大約下午三點時,我們接到了傑姆遜從卡薩洛瓦車站打來的電話。瓦拉開車去車站接他時,我連忙起身換好衣服,坐在自己房間的客廳裡等他。
他剛進門,我就急切地問道:「有消息嗎?」
他原本想表現得振奮人心一點,遺憾的是,他失敗了。因為我依然從他臉上讀到了疲憊和風塵僕僕,儘管他的外表幾乎沒什麼挑剔的地方,可看得出一點,他至少兩天沒刮鬍子了。
「瑞秋小姐,別擔心,很快就能見分曉了!我專程來到這裡,是因為要執行一項特殊任務。之後,我會跟你談一件事。我需要問你一些問題。昨天,有人來這裡修理電話、檢查屋頂的電線了嗎?」
我連忙回答道:「是的,有人來過。他沒有碰電話線,只是看了看那根走火的電線。他說這可能是馬房失火的原因。他去屋頂的時候,我跟著一起上去了,他也只是看看,沒有多說什麼。」
「很好!你做得沒錯!在這個時候,不值得信任的人不能讓他進入屋子,也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因為戴橡皮手套的人未必就是電氣修理工。」
他沒有做過多的解釋,而是從筆記本裡抽出一個紙條,並小心翼翼地將它展開。
「請注意聽好這些內容,以前你看到這些的時候,還嘲笑過我。不過,依照事情的發展情況來看,我覺得,你有必要重新讀一下這個紙條。瑞秋小姐,你很聰明。事到如今,我們有理由認為這個屋子裡藏匿了某種非常吸引人的東西,從這張紙條裡,可以看出端倪。瑞秋小姐,你認為呢?」
這張紙條是小阿姆斯特朗的遺物之一。當時,他找到了兩張字條,這只是其中的一張。事隔多日,我又仔細地讀了一遍。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這個房子裡有一間密室,所以這些人想盡辦法要硬闖屋子。事實上,他已經進來了。樓上還鑿了一個洞呢!」
「等等,你說的『他』是誰?」他興味十足地問道。
「我看見了他們之中的一個人。」
他並沒有發表評論,而是站起來抖了抖他的長褲,一臉凝重地盯著我看。
「瑞秋小姐,我猜想,哦,不,應該說是斷定,這個屋子裡藏了商人銀行的一大筆錢。所以,已故總裁的家人沒有辦法回到這裡,他們並不死心,居然成功地硬闖了兩回。」
「已經第三次了!」我糾正道。接著,我一五一十地跟他敘述了前一晚上的情形。
我補充說道:「不過,我敢肯定一點,昨晚那個人不是華克,他還有幫手。因為在我昏倒的時候,扶住我的人不是他,我能認出他的聲音。」
傑姆遜點燃一支香煙,開始不停地踱步。
之後,他在我面前站定,若有所思地說:「我還是想不通一件事情。那個名叫妮娜·卡林東的女人到底是誰?她究竟想做什麼?她為什麼化名為瑪蒂·布利斯來當廚娘,她又告訴哈爾斯什麼事情了?以至於他聽完以後那麼激動,竟然發瘋一般地去找華克。之後,還去見了阿姆斯特朗小姐。我們需要盡快找到這個女人。找到她,這個謎團就解開了。」
「傑姆遜先生,你想過一個問題嗎?老阿姆斯特朗也許不是自然死亡。」
他滿是好奇地看了看我,說道:「西岸正在協同我們調查此事。」
我們不得不停止談話,因為葛奇爾德通知說有客人找傑姆遜。
「瑞秋小姐,你最好也參與這次會面。來的人是梅·瑞格,她和華克醫生已經鬧翻了,她想告訴我們一些事情。」
走進房間的時候,瑞格滿臉膽怯。傑姆遜竭力讓她輕鬆一點,而她自始至終很小心地盯著我看。我請她入座,她卻溜到門邊的椅子上坐下。
傑姆遜顯得神采奕奕:「瑞格,你當著這位女士的面,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來,她是瑞秋小姐,她對你的話一定很感興趣。」
「可是,傑姆遜先生,你事先說過不會聲張的。」
看來,瑞格一點也不信任我。她扭頭看我的眼神可沒有絲毫友善之意。
「是的!我們有義務保護你!不過,你把事先承諾的東西帶來了嗎?」
瑞格小心翼翼地從大衣內袋掏出一卷紙,並遞給傑姆遜。
傑姆遜仔細地看過之後,一臉滿意地對我說:「快瞧瞧,這是『陽光居室』的結構圖,我剛才跟你說什麼呢!瑞格,你現在開始講吧!」
「傑姆遜先生,要不是替阿姆斯特朗小姐著想,我實在不願意過來找你。可現在,哈爾斯先生可能被綁架了,露易絲小姐也因為此事大病纏身,我覺得,這下子事情一定是鬧大了。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在幫華克醫生做事,可許多事情是見不得光的。後來,我也意識到這種做法不對。」
我身體前傾,急切地問道:「綁架我侄子的事情,你也參與了?」
「不。事先,我一概不知。我是通過第二天的報紙才知道的。不過,我能猜出是誰幹的。請允許我從頭說起。」
「華克醫生跟隨阿姆斯特朗一家去加州的時候,鎮上就傳出謠言,說從西部回來之後,他將和阿姆斯特朗小姐舉行婚禮。對此,我們也是萬分欣喜。之後,他從西部給我寄來了一封信,我從信裡都看得出他的興奮,他還在信裡說,阿姆斯特朗小姐決定從西部回去。所以,他給我寄了一些錢,囑咐我等候她回來,並讓我弄清楚她究竟有沒有回『陽光居室』。還說,無論露易絲小姐準備去哪裡,都讓我在他回來之前看好她。我就跟蹤她來到了小木屋。瑞秋小姐,我想,有一個晚上,我站在車道上把你嚇壞了吧?」
原來站在車道上的人影和攔住蘿茜去路的「男人」竟是她!
「我想,蘿茜一定被你嚇得更慘。」我用冷冷的語氣說道。
瑞格微微一笑,看起來非常不好意思。
「當時,我只是想確定露易絲小姐是否在那裡。誰知,我喬裝打扮了一下,卻嚇到了蘿茜。她一看到我,撒腿就跑。原本想攔住她,隨便編一個讓她不害怕的理由。可是,我壓根沒有機會解釋。」
「那麼,堆在籃子裡的碎瓷器片怎麼解釋?」
「哦,瓷器都是讓車輪子壓碎的。說實話,你們住在這裡,我從來沒有抱怨和苦惱過。你的汽車性能真不錯!」
到此為止,蘿茜在路上遇到的那樁怪事終於有了答案。
「我確定了情況後,就給華克醫生發了一封電報,並留下來繼續監視。在他們從西部回來的一兩天之前,醫生又給我寫了一封信。他吩咐我等一位名叫卡林東的女人,還告訴我,這個女人臉部有燒傷的疤痕。他在信中的語氣強硬極了,讓我一定盯緊有類似特徵的女人,一直到他回來。」
「因為我沒有分身之術,所以實在難以完成華克醫生的要求。還好,醫生回來之前,那個女人一直沒有出現。」
聽到這裡,我突然問道:「瑞格,我剛租下這座房子的前一兩天,你有沒有在夜晚來過?」
「沒有。我從沒有進過這個屋子。就在哈爾斯失蹤的前一天晚上,那個帶著疤痕的女人出現了。她來到診所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因為華克醫生不在,她就留在診所等他回來。她看起來情緒很不穩定,不停地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等了好長時間,華克醫生也一直沒有回來。她竟然勃然大怒,還要讓我出去找他。最後,她乾脆大罵起來,說醫生耍弄了她。還說快要出人命了,她會親眼看著醫生被處絞刑。」
「她是我見過的非常醜陋的客人。那晚十一點左右,她從診所離開了。接著,她穿過村子,去了阿姆斯特朗家。我一直在後面跟著她。只見她繞著房子走了一圈,走的時候還抬頭望了望窗戶。之後,她才敲門。等房門一開,她走向了屋子的大廳。」
「她在裡面逗留了多長時間?」
瑞格滿一臉疑惑地回答:「這也是讓我納悶的地方。那晚,我根本沒看到她出來。我一直等到天亮才上床睡覺。誰知次日,我竟然在火車站看到了她!她在一列火車上躺著,身上裹了一層白布。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她。她被火車撞得不成人形,不久就沒命了。後來,我從火車站那邊得知,她正準備穿過鐵軌,搭乘開往鎮上的火車,卻被火車撞了。
聽到這些,我吃驚不小。又是一起可怕的死亡事件。同時,我們又掉進了另外一個死胡同裡。我特意看了看傑姆遜,他也是滿臉驚異。
「看來,我們又繞回到了最初的位置。」我說。
瑞格安慰道:「也許,還沒有糟糕到那種程度。那個叫卡林東的女人來自保羅·阿姆斯特朗先生去世的那個加州小鎮,我想,她肯定知道什麼事情。我跟隨華克醫生有七個年頭了,對他很算瞭解。他很少為什麼事情感到害怕,不過,我發現提到卡林東的時候,他就很緊張。我猜想,他是不是趁著在加州的時候,把阿姆斯特朗總裁給殺死了。這也是我的猜想,至於他還做過什麼,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他解雇了我,還因為我向傑姆遜先生提及哈爾斯先生的事情而大動肝火,甚至還想活活把我掐死。哈爾斯先生失蹤前確實去過診所,他們還大吵了一架。」
傑姆遜面向我問道:「瑞秋小姐,瓦拉在書房聽到卡林東和你侄子說什麼了?」
「她說:『一開始就覺得不太對頭。一個男人怎麼可能頭一天得重病,第二天就無緣無故地死了。』」
原本我們還打算從卡林東身上問出她知道的事情,或者是她懷疑的事情。可現在,她也跟隨著阿姆斯特朗家的兩個男人和可憐的托馬斯,離開了人世。這下子,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哈爾斯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