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四天,也就是從週六到下一周的週二,我們的不安達到了極限。換句話說,我們的生存狀態就像行屍走肉一般。在吃的方面,屋子裡的人只能依靠麗蒂放在盤子裡的食物充飢,而且每個人就只吃一丁點。當然,報社記者就活躍多了,他們蜂擁來到「陽光居室」。各種各樣不真實的傳聞在鄉間流傳,我們心中升騰起來的希望不斷地被現實摧毀。周邊一百英里之內都被搜尋過了,他們沒有放過一間陳屍所和一家醫院,可是依然毫無收穫。
這次系統的搜尋是由傑姆遜親自負責。無論他去了什麼地方,都會給我打來長途電話,讓我及時得知搜尋結果。不過,每一次通話的內容都差不多。他都會告訴我,今天搜索沒有結果,他們正在制定新的搜索計劃,並說明天說不定會有好消息。
聽到這些,我們只好懷著沮喪的心情掛掉電話,繼續坐下來等上一整個晚上。最無聊的事情莫過於無事可做。這一整天裡麗蒂一直在哭泣。因為麗蒂知道我很討厭哭哭啼啼,所以她就躲到角落裡抽泣。
「拜託!你能不能表現得高興一點?」我打斷她的哭聲。
於是,她那張鼻子腫脹、兩眼發紅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這個表情滑稽透了,我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沒過多久,我們兩個人像個傻瓜一樣,拿著同一塊手帕在那裡哭成一團。
一切仍在繼續。不過,這些都不足以改變我們的處境。史都華醫生接到了去醫院急救的電話,說是華生太太的生命危在旦夕。有一些人也正在準備採取法律手段來解除我與「陽光居室」簽訂的租賃合同。露易絲已經脫離了危險,可病情依然很重。守護在她身邊的那個護士訓練有素,總是寸步不離。麗蒂還從肉販那邊聽到一個傳言——村子裡的許多人都說露易絲已經和華克醫生舉行了婚禮。這個消息讓我大受刺激,我不得不採取行動了。
週二,我去村子的車行租來車子準備外出。當我在門廊等車的時候,園丁助理正忙著修整屋子旁邊的籬笆。這個灰頭髮的男子並不惹人反感。馬車的平台上坐著一位白天值班的刑警,他正在監視園丁助理。看見我之後,他起身站立,並脫帽打招呼。
「你知道園丁亞歷斯到哪裡去了嗎?」他隨口問道。
「哦,我不知道。他沒在這裡嗎?」
「是的。昨天下午,他就離開了。他在這裡做園丁很久了嗎?」
「他僅僅來了幾個星期。」
「他的技術怎麼樣?你對他還滿意吧?」
「這個我確實不清楚。不過,自從僱傭了他們,這裡看起來好多了。說實話,我不太瞭解種在土裡的玫瑰。」
他拿手指了指園丁助理說道:「這個人說亞歷斯壓根不像園丁。他對園藝一竅不通。」
我竭力回憶道:「這真是怪事!原本,他在布瑞家工作,這家人已經去歐洲了。」
他微微一笑,說:「這就對了。會除草的人不一定全是園丁。瑞秋小姐,我們現在最好先把周圍的每一個人都設想為壞人。」
他剛把話說完,瓦拉就把車子開過來了。我和刑警的談話就此打住。
不過,他把我攙扶上車時,我們又有了一段簡短的對話。
「假如亞歷斯回來了,先不要向他透露什麼,一個字也不能說。」刑警叮囑道。
這次我準備去華克醫生的診所。我不想再拐彎抹角地試探下去,且不論傑姆遜的看法如何,在我看來,要想找到哈爾斯,必須從卡薩洛瓦挖掘線索。
我達到目的地時,華克醫生就在家中,他很快來到診療室門前,臉上那種假意裝出的親切神情已經不見了。
「請進。」他用簡慢的語氣說道。
「不用了,醫生,我在這裡就行。」
他的臉孔和他的態度讓我很不舒服,因為他與從前判若兩人。他已經收起了和善的面具,臉上寫滿了不安和憔悴。
「華克醫生,我想向你詢問幾個問題,希望能從你這裡得到一些答案。誠如你所知,我的侄子失蹤了,至今杳無音訊。」
「我知道的情況也就這些。」他用略微僵硬的語氣說道。
「我能確信一點,假如你有能力的話,一定會盡力幫助我們的。麻煩告訴我,在哈爾斯被襲擊和遭綁架的那個晚上,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他裝作吃驚,叫道:「什麼?襲擊?綁架?瑞秋小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據我所知,哈爾斯先生以前也失蹤過。」
「醫生,請不要轉移話題。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這關係到一條人命啊。你能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嗎?」
「好吧,當然。他當時說自己覺得心裡急躁,我就給他開了藥方。洩露病人的情況是有悖於職業操守的!」
我不能證明他在說謊,可我的眼神代替我表示質疑。我決定再冒一次險,哪怕是投石問路也好。
「我還以為,你們在談論妮娜·卡林東的事情呢。」我故意試探道。在說話的時候,我仔細留意他的神色變化。
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臉色發青,青筋爆裂。我原以為他要出手打我。誰知,過了一會兒,他發出一陣短促的笑聲,那笑聲聽起來勉強極了。
「誰是妮娜·卡林東?」
「我想,我已經找到答案了。」
聽到這話,他立馬緘口結舌。很明顯,他很害怕這位名叫妮娜·卡林東的女人。之後,我省去了告別之詞徑直離開了。實際上,我們坐在擺滿舊雜誌的候診室時,兩人就已經彼此相視不語。
「我們去瑞斯菲爾德。」我走出屋外對瓦拉說道。
這一次在去往這個小鎮的路上,妮娜·卡林東的名字一直在我腦子裡浮現。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妮娜·卡林東的縮寫是N.C.,而那個臉上有疤的廚娘的行李箱上寫的也正是N.C。想到這裡,一切都變得顯而易見。沒有領取工資就倉皇離開的廚娘瑪蒂·布利斯就是妮娜·卡林東,而且在書房跟哈爾斯說話的女人就是她。真不知道她告訴哈爾斯什麼了,他竟然瘋了一般去找華克醫生。或許,他從華克醫生的診所出來後就走向了死亡。假如能找到妮娜·卡林東,一定可以知道哈爾斯的消息。
我們快要抵達瑞斯菲爾德小鎮了,我的思緒還是停不下來。此刻,我沒有去想自己即將開始的任務,卻突然記起了與哈爾斯在一起暢談的那個夜晚。他曾經問過露易絲倉皇從西部回來的原因,而讓露易絲害怕得要命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就在汽車停靠在塔特家門前時,我決定了一件事——從這裡回去以後,就算是持槍硬闖,我也一定要見到露易絲本人。
這一次,我在門前見到的景象跟上次一樣——小徑上停著嬰兒車,塔特太太守在蕩著鞦韆的孩子們身旁。
她看到我後,走過來招呼我。這次,她看起來年輕了許多,臉上的焦慮神色消失了,就算是誇她變漂亮了也不算過分。
「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我應該把多出來的錢給你。」
「怎麼了?孩子的母親過來了?」
「沒有。不過,一位女士替他們支付了一個月的住宿費,她和孩子談話談了很久。之後,我專門問過那孩子,他說他也不知道那位女士的名字。」
「她年輕嗎?」
「不,她大概有四十歲了,身材嬌小,一頭金髮,不過已經有些發灰了。她身穿喪服,一副憂傷的樣子。看樣子她原本準備付完費用馬上離開的,但是魯西很喜歡她。所以她就跟這個孩子聊了好久,臨走的時候,情緒也好多了。」
「你覺得這位女士可能是孩子真正的母親嗎?」
「啊?不會的。她剛來的時候,都不知道哪個孩子是魯西。我還以為,她是你的朋友,不過,我也只是在心裡想想,並沒有開口。」
「她臉上長有疤痕嗎?」我試探著問道。
「沒有!她的皮膚非常光滑,看起來就像嬰兒一樣。也許你對她的名字縮寫感興趣。她把自己的手帕拿給魯西玩,走的時候忘記拿了。那條手帕的材質好極了,還帶著黑色花邊,手帕的一角是兩個字母——F.A.,全是用手工繡上去的。」
「哦,我們不是朋友。」我如實地回答。
顯而易見,范妮·阿姆斯特朗的縮寫就是F.A。我再次叮囑塔特太太對我的來訪隻字不提,隨後就離開了。范妮·阿姆斯特朗居然也知道魯西·瓦雷斯,還專程跑去看他,並且替他支付生活費。到底誰是孩子的母親呢?她到底去了哪裡?妮娜·卡林東又是什麼人?究竟誰知道哈爾斯的下落,或者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返回「陽光居室」的路上,我們途經安葬托馬斯的小墓園。我不禁想到,假如托馬斯活著,他很可能在尋找哈爾斯的時候可以幫得上忙。接下來,我們又看到一片高貴而富麗堂皇的墓地。阿姆斯特朗父子就在那裡長眠,他們的墳地緊挨著高大的花崗岩柱子。我想,這三位死者中間,恐怕只有托馬斯會讓人真誠地為之默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