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瓦拉馬上跪在地上,準備伸手解開托馬斯的衣領。
哈爾斯捉住他的手,說道:「別做這些無用功了!他已經不在了,讓他去吧!」
我們每個人都在站在原地,誰也不敢抬眼看別人的眼睛。在死者面前,我們盡量讓自己說話的口吻低沉而充滿尊敬,並且誰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提及自己心裡的疑問。
傑姆遜粗略地檢查一遍屍體,拍拍膝蓋上的灰塵,而後說道:「他身上沒有傷口。」
我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依據瓦拉描述的情況以及從櫃子裡找到他的情況來看,我敢斷定他是被嚇死的,因為極度恐懼而造成心臟衰竭。」
「可是什麼事情會把他嚇成這樣?他在吃完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呢。瓦拉,他那時候在走廊都說什麼了?」葛奇爾德問道。
瓦拉渾身發抖,一張誠實的娃娃臉,慘白慘白的。
「就像我已經跟你們提到的情形一樣。剛開始,他一直在樓底下看報。我正準備上樓的時候,他放下手中的報紙,拿著煙斗去了屋外的走廊。之後,我聽到他尖叫的聲音。」
「他到底說了什麼?」傑姆遜再次追問。
「我也沒聽清楚。可他的聲音奇怪極了,應該是受到了很大震驚。我原以為他會繼續發出聲音,誰知他沒有。我意識到情況不對,就快速跑到樓下。當時,他木呆呆地坐在走廊上,目光一直看著前方。看樣子像是在樹林裡看到了什麼東西,還說自己見到了鬼。他的舉止奇怪極了。我想把他扶進屋子,可他坐在那裡,怎麼也不肯起身。所以,我只好跑去主屋找你們。」
「那他還說了什麼嗎?」我問道。
「他說什麼他不會死之類的話。」
傑姆遜開始搜查托馬斯的衣服口袋。葛奇爾德輕輕地把托馬斯的手臂放下來,並將它們交疊放於托馬斯的胸前,這位老人的白色襯衣依然如此潔白無瑕。
傑姆遜抬頭看著我說:「瑞秋小姐,你的預言果真沒錯。主屋裡的兇殺案只是一個開始,而不是結束!」
傑姆遜搜尋的時候,在托馬斯的外套內袋裡發現了一些東西。他饒有興趣地看著用紅繩穿起來的小鑰匙和一個白色的小紙片。這個紙片上是托馬斯的筆跡,那些文字讓人很難看懂。傑姆遜將紙條的內容念了一遍,之後就把紙條遞給了我。紙片上用黑墨寫著一個地址:
魯西·瓦雷斯,瑞斯菲爾德,榆樹街14號
當紙條在大家手中傳閱時,我和傑姆遜站在一旁觀察其他人的反應。可我在所有人臉上只看到了困惑。
「瑞斯菲爾德!」葛奇爾德突然高叫起來,「哈爾斯,你瞧,原來榆樹街是條大街呢!你還記得嗎?」
「偵訊的時候,史都華提到的那個孩子就叫魯西·瓦雷斯。」哈爾斯回答。
瓦拉憑借自己的機械專長,一邊伸手取出鑰匙給大家看,一邊分析到:「這是一把耶魯鎖的鑰匙,極有可能可以打開東廂房的側門。」
我對他這番說辭毫不吃驚。儘管西廂房是專供傭人出入的房門,但托馬斯是一位很值得信任的老僕人,就算他身上帶有開啟東面側門的鑰匙,也完全符合情理。不過,這把鑰匙的出現也為我們的推理拓開了新思路。此刻,還有一大堆事情等待我們去處理。我們留瓦拉在小木屋看守屍體,其餘的人都返回主屋去了。
回去的時候,我和傑姆遜走在前面,哈爾斯和葛奇爾德在後面尾隨。
「我應該把托馬斯的死訊告訴阿姆斯特朗家的人。他們肯定知道托馬斯的家人的情況,並且知道怎麼聯繫他們。我想,我需要先支付他的葬禮花銷,不過,他的家人必須要找到。對了,傑姆遜先生,你覺得是什麼把他嚇成這樣?」
他不緊不慢地回答:「我也很難說明。不過,有一點很肯定,他是因為恐懼致死,而且臨死前在躲避什麼東西。他的死讓我覺得非常遺憾,因為我一直認為托馬斯瞭解一些情況,不論是已經知道或者是正在懷疑的,他怎麼也不願意透露。還有一點,我在他的舊皮夾子裡發現了大約一百美元的現金。那可是他將近兩個月的薪水!一般情況下,黑人很少隨身攜帶大量現金,甚至他們身上的錢很少超過一毛。算了,我們只能讓托馬斯知道的事情跟他一起埋在墳墓裡面了。」
哈爾斯提出讓我們做地毯式搜尋的建議,但傑姆遜拒絕了:「什麼也不會發現的。我一直守在樓下,他照樣闖進了房間,而且還在牆上挖出一個大窟窿。這個人一定絕頂聰明,他不會拿著油燈在樹林遊逛,那樣只能招來別人的懷疑。」
在我看來,「陽光居室」發生的一連串怪事隨著托馬斯死亡被推向最高峰。次日晚上,一切基本正常。哈爾斯去樓梯口負責看守,其他房門上也安裝了複雜但實用的門閂。
半夜,我又醒了一次。我以為屋外又傳來的敲打的聲音,誰知是自己的幻覺。屋子裡一片寂靜。我發現自己快達到了安之若素的境界。
阿姆斯特朗家得知托馬斯的死訊後,我有了第一次和華克醫生當面談話的機會。次日一早,我們剛用完早餐,他就坐著汽車趕過來了。我走進起居室的時候,他正在裡面來回踱步。儘管我對他存在偏見,可我必須承認一點——他的長相非常體面。正如葛奇爾德的描述,他是身材魁梧的人,皮膚黝黑,沒留鬍子,身體站得筆直,整個臉龐也是稜角分明。說實話,他出類拔萃的外表讓我心裡很不舒服。他說話的時候也非常有禮貌,那種謙卑的神情像是在跟人道歉,這樣的舉止在我看來礙眼極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同時說道:「瑞秋小姐,真是非常抱歉,這麼早就來打擾你。」
看樣子椅子比他的想像矮上一截,他坐穩以後,重新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又接上了剛才的話:「我已經休息很久了,現在需要盡快重拾自己的責任。所以,我盡早趕來處理僕役長的遺體。」
「是的。我只需要托馬斯親人的地址就行了。其實,要是你忙的話,打電話過來也是一樣的。還勞煩你親自跑一趟。」我說著,順勢坐在帶扶手的椅子上。
他微微一笑,說道:「實不相瞞,我來這裡還有別的事情。托馬斯的事情,我已經告訴阿姆斯特朗太太了,她希望由她來支付所有費用。托馬斯在村子裡還有一個弟弟,我也通知過了。他大概是死於心臟衰竭吧,托馬斯的心臟一直不好。」
「是因為恐懼導致的心臟衰竭。」我補充道。
此時,我還半坐在椅子上,而華克醫生絲毫沒有告辭的意思。
「我聽說這座房子鬧鬼,你還特意請刑警前來捉鬼。」他臉上的笑意似有似無。
當時,就像哈爾斯說的那樣,我覺得他在從我嘴裡套話。於是,我簡短地回答道:「你聽錯了。」
「是這樣啊!這裡沒有鬼魂,也沒有刑警!那樣的話,村子裡的許多人會失望的。」他說著,那一絲微笑還掛在臉上。
我一點也不喜歡他這種幽默,因為對我們而言,這件事情絕非玩笑。
我的言辭變得犀利起來:「華克醫生,坦白地說,在這件事情上,我看不出絲毫樂趣。從我搬進這座房子後,兩條性命接連丟失,一個被別人殺死了,一個被嚇死了。屋子總有身份不明的人闖入,還不時地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響。假如你認為這些非常有趣的話,很抱歉,我實在無法認同這種幽默。」
他笑容可掬地回答:「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覺得有趣的是,處於如此的情形,你依然決定在這裡住下去。我不明白是什麼吸引著你堅持住在這裡。」
「看來你確實不理解。這裡發生的事情越多,我住在這裡等待謎底揭開的決心也會越堅定。」
「瑞秋小姐,我給你帶來了阿姆斯特朗太太的口信。」他說著,終於站起身來,「她要我替她謝謝你對露易絲的照顧。你也知道,她一路從西部折騰回來,還遇到了一大堆麻煩。現在,她對這件事情非常敏感。她希望你能夠用平常心看待她,還請我幫忙詢問你是否願意改變租住這座房子的決定。因為『陽光居室』是她的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她很想回到這裡尋求一種安寧。」
「她的心意可真容易改變。我曾聽露易絲提過,她母親對這個地方非常反感。此外,這個地方不會給她帶來一點安寧。跟你說實話吧,醫生,就算是對簿公堂,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主意。我決定留在此地,至少還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我很不客氣地回答道。
「那會有多久?」
「租賃合同上簽訂的是半年。不管怎麼說,我會等到一些事情有了合理的解釋之後再搬走。現在,我的家人也被牽扯到案件中了。我希望揭開小阿姆斯特朗死亡的謎底。」
華克醫生在原地站著,他陷入了沉思,同時用手套拍打著另一隻手掌。
「瑞秋小姐,你剛才提到有人夜闖主屋,確有其事嗎?」
「是的。」
「從哪裡進去的?」
「東廂房。」
「那可否告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擅闖者有什麼目的?他是搶劫嗎?」
「不是。時間我記得很清楚,三次都是在深夜,第一次是一星期前的週五;第二次是週六,小阿姆斯特朗就是那天晚上遇害的;第三次在是上個星期,還是週五。」我用很篤定的口氣回答。
華克醫生滿臉凝重,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什麼問題,最終他開口了:「瑞秋小姐,恕我冒昧。儘管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認為,你這個決定是不明智的。自從你住進這處房子,你和家人的生活就一直受到威脅。當然,我也希望這種情況就此結束,可我覺得你們搬回城裡會更安全一些。所以,在令人遺憾的事情發生之前,你最好還是搬離此地。」
「謝謝你的勸告!我願意承擔這些後果。」我冷冷地回答。
我想,他當時一定覺得我很可憐,所以放棄了勸說。之後,他要求去看看小阿姆斯特朗被殺的地方,我就引領他去了東面側門。
他把整個地方很仔細地檢查一遍,同時還查看了螺旋樓梯和門鎖。最後,他跟我正式道別。就在那時,我確定了一件事情——華克醫生將想出一切辦法使我搬出「陽光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