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十分鐘,迪奧緩慢地抬起頭,望著父親,問:「她死了,對嗎?」
父親怔住了,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迪奧又問。
「孩子,我們別管這件事了,好嗎?我們忘了這件事吧!」
「不,爸爸。你告訴我,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不知道。」
「她這麼做,總是有原因的吧。」
「……我想,她有可能是破產了,當然,也可能是感情問題……但是,你瞧,我們是不可能知道真正理由的。因為,讓她這樣做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種……迪奧,我們能不說這件事了嗎?」
迪奧低下頭,眉宇間透露著憂傷和困惑。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問道:「她……很痛苦,對嗎?」
父親打了個冷噤:「迪奧,我真的不知道。」
「一定是的!她很痛苦,所以,她才想逃離痛苦。」迪奧大聲說道,「爸爸,你知道她為什麼痛苦嗎?」
「因為她是人。」父親說,「只要是人,就會有痛苦。」
迪奧望著父親的眼睛,過了半晌,他垂下頭,神情暗淡地低吟一聲:「是嗎……」
接下來,迪奧沒有再說話。父親搖著頭歎了口氣,離開了兒子身邊。
迪奧靜靜地走進自己的房間,鎖上門。那一天,他除了吃飯以外,幾乎沒離開自己的那間小屋。
晚上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父親到迪奧的房間叫兒子起來。推開門後,他大吃一驚——迪奧根本就沒有睡覺,他雙眼通紅,顯然是熬了夜。迪奧手裡拿著油畫筆,正將顏料往一張大畫布上塗抹。
父親驚訝地上前詢問:「迪奧,你沒睡覺?難道……你畫了一個通宵?」
緊接著,父親發現了更令他震驚的東西。他望了一眼迪奧面前那張幾近完成的油畫,大叫一聲:「我的天!這是什麼!你畫的是什麼?」 迪奧趕緊把畫從畫架上取了下來,將畫背過去,神色驚惶地說:「糟了,爸爸,你看了這張畫!」
「我看了這張畫……那又怎麼樣?」父親不解地問,「你畫的到底是什麼?實在是太可怕、怪異了,為什麼……我看了之後會感到渾身發冷?」
「因為這張畫……人類是不能看的,否則,可能會死。」
「你說……什麼?」
迪奧嚴肅地望著父親:「爸爸,你答應我一件事,絕對不要去問媽媽,這張畫叫什麼名字。而這張畫,你也絕對不能讓媽媽看見!」
「什麼意思?我為什麼不能知道這張畫叫什麼名字?那你媽媽又是怎麼知道的?」
「昨天晚上媽媽到我的房間來,看見我在準備畫具,問我準備畫張什麼畫,我就告訴了她這張畫叫什麼名字,但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開始畫,所以她沒有危險。」
「危險?」父親眉頭緊皺,越發不解了,「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爸爸,你記住,這張畫不是凡人能看的,如果一個人看了這張畫,同時又知道了這張畫的名字,大概就活不長了。」
「凡人?難道你不是凡人?你現在就看了這張畫,當然也知道它的名字……」
「是的,我現在也是個凡人。」迪奧低下頭,帶著幾分憂傷,「所以,我……」
「好了,迪奧!」父親突然一臉正色,生氣地說,「不准再說這些奇怪的話了!並且,以後也不准再畫這種詭異的畫,否則我就要沒收你的繪畫工具。今天你就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哪兒也不准去!」
說完這番話,父親惱怒地轉過身,摔門而去。
整個上午,迪奧就安靜地呆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父親是這樣認為的。
幾小時後,該吃午飯了,父親再度來到兒子的房間,推開房門。
迪奧平躺在床上,似乎在睡覺。他閉著雙眼,睡覺的姿勢有些奇怪——雙手合十擺在胸前。
父親走在床前,喊了幾聲兒子的名字,但迪奧沒有任何反應。
父親去推兒子,剛接觸到迪奧的身體,他猛地大叫一聲。
迪奧全身冰涼,手腳僵硬。父親顫抖著將右手伸到兒子鼻子前。
這一試,父親只感覺腦子「嗡」地炸開,雙腿發軟,跪了下來。
迪奧已經停止了呼吸。
「迪奧,迪奧!天啊,兒子,你怎麼了!」父親抱著迪奧的身體,聲嘶力竭地狂喊。
母親聞聲趕來,聽說兒子沒有了呼吸,當場昏死過去。
十分鐘後,救護車載著醫生趕到迪奧的家,醫生診斷後,遺憾地告訴迪奧的父母——他們的兒子在兩個小時前就已經死亡了。
「不可能!天啊!我的兒子!」迪奧的母親發瘋般地抓住醫生的衣服,哭得昏天黑地,「他早上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就死了!」
「我兒子……是怎麼死的?」父親強忍住悲痛問。
醫生滿臉難色,困惑地搖著頭:「說實話,我們都沒有遇到過這麼奇怪的事,您的兒子……身上既沒有外傷……而且,我們剛才在檢查過程中,也沒發現他患有任何能夠致命的疾病。一切跡象看起來,就像是……」
「就像是什麼?」父親趕緊問。
「我知道這麼說很荒唐,但是……」醫生猶豫了一下,說,「看起來他像是自然死亡的。」
「自然死亡?你的意思是……壽終正寢?」迪奧的父親難以置信。
「對不起,看起來就是這樣……當然,不一定準確。如果您允許,我們會把您兒子的屍體帶到醫院做進一步的屍檢……」
「你瘋了!」這個時候,迪奧的母親衝過來,沖醫生大叫道,「你們這些庸醫!我兒子才五歲,比任何同齡的孩子都要健康、活潑!你們居然認為他會死於壽終正寢……」
話沒說完,她又一次哭昏過去。
「我兒子……不能讓你們帶走,我要為他舉行葬禮。」說完這句話,父親眼眶中的淚終於滑落下來。
年僅五歲的天才兒童竟然無故地離奇死去,這件事在當地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人們紛紛猜測著迪奧的死因,報刊雜誌和電視台的記者試圖通過各種途徑採訪到迪奧的父母,但夫妻倆拒絕在任何媒體面前說一句話。
迪奧下葬後的那天下午,心力交瘁的迪奧父母回到家中。
在客廳相視無言地坐了二十分鐘後,迪奧的母親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兒子昔日的房間門前。
「你幹什麼?」丈夫問妻子。
「我把迪奧房間裡的東西全都收拾起來,以後的日子裡,我無法面對他用過的每一件東西,我會受不了。」說完,她推開房門。
就在這一瞬間,迪奧的父親猛然想起了什麼,他大喊一聲:「等等,你別進去!」
妻子回過頭,望著丈夫:「為什麼?」
迪奧的父親想了一會兒,問道:「迪奧死的頭一天晚上,你是不是到他房間去過一次?」
「……是的。」迪奧的母親想了想,「怎麼了?」
「他當時正在準備畫一張油畫,對嗎?」
「噢,」迪奧的母親露出疲倦而痛苦的神情,「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不!你仔細回憶一下,那天晚上,他是不是在準備畫一張油畫?而且,他還告訴了你那張畫叫什麼名字,對嗎?」
「……是的,他告訴我,他準備畫一張名字叫做……」
「不要說!」迪奧的父親大喝一聲,「不要把那張畫的名字念出來!」
「為什麼?」妻子不解地望著他。
迪奧的父親沒有回答,他快步搶在妻子前走進兒子的房間,找到那張他僅看過一次的油畫,用舊報紙將它嚴嚴實實地裹了幾層,塞進儲藏室的最裡面。
丈夫做的這一切,讓妻子驚訝萬分,她一臉迷惘地問:「你在幹什麼?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張畫?」
迪奧的父親滿頭大汗地回過頭,一字一頓地對妻子說:「你記著,永遠不要看這張畫,也永遠不要告訴我這張畫的名字。」
故事講到這裡,畫廊老闆停了下來。
藺文遠凝視著他,露出一種複雜的神情。
半晌之後,他問:「後來呢?」
「後來,迪奧的父母做了一件讓他們後悔的事。」
「你是說,他們最終還是都看了畫,並知道了畫的名字?」
「不。」畫廊老闆搖著頭說,「他們對待這件事的態度比我們想像的要謹慎——他們找了一個人來做試驗。」
「做試驗?」
「他們請了一個朋友到家中來,先由迪奧的父親把畫拿出來給他看,再由迪奧的母親告訴他那幅畫的名字,結果——」
「結果怎麼樣?那個人真的在看完畫後死了?」藺文遠把身子朝前面探了探,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是的。」
藺文遠撇了下嘴:「怎麼死的?」
畫廊老闆聳了聳肩膀:「那我就不知道了——事實上,我所知道的就到這裡為止了。」
藺文遠把手放在下巴上思索了一會兒,說:「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這張可怕的畫現在就在你這個畫廊裡吧?」
畫廊老闆淡淡地笑了笑:「你不相信,對嗎?」
「我的確不相信。」藺文遠揚起一邊眉毛,「除非,你現在就能把這張畫拿出來給我看。」
「藺董事長,你真的要看?」
「是的。」藺文遠肯定地說。
「那好吧。」畫廊老闆站起來,「你等一會兒,我這就去把它拿來。」 說完,他轉過身打開最裡邊一間小屋的門,走了進去。
幾分鐘後,畫廊老闆拿著一幅被厚牛皮紙包裹著的油畫走了出來,他將畫放在藺文遠面前的茶几上。
「就是這張?」藺文遠看了看這張尺寸並不大的油畫,抬起頭問。
畫廊老闆點了點頭,開始拆覆蓋在畫面上的牛皮紙,不一會兒,這張畫的真實面目就展現在藺文遠面前。
藺文遠剛接觸這張畫一眼,立即尖叫一聲:「天啦!這是張什麼畫!太可怕了!」
過了三、四秒鐘,畫廊老闆迅速地用牛皮紙將畫再次包裹起來,像是生怕別人多看一眼。藺文遠的叫聲吸引了畫廊裡另外幾個顧客的注意,他們紛紛向這邊望過來,老闆趕緊將畫又放回到那間小屋裡。
畫廊老闆從小屋出來,已經過了好幾分鐘,但藺文遠仍然是滿頭大汗,一臉的驚魂未甫。
「怎麼樣,董事長,知道這幅畫的厲害了吧?」畫廊老闆小聲說。
藺文遠緊咬著嘴唇不吭聲,他的表情顯得有些難堪,像是輸掉了什麼一樣。
幾分鐘後,他吐了口氣,說:「這張畫的確讓人覺得詭異,我從來沒見過這麼讓人感覺恐懼和壓抑的畫。」
「董事長,現在你相信我說的了吧?」
令畫廊老闆意外的是,藺文遠聽了這句話後,竟昂起頭,仍然一副懷疑的表情。
「這張畫確實不同一般,這我承認。」藺文遠說,「可是你說只要觀看過的人一旦知道這張畫叫什麼名字,就必然會死於非命——這未免有些太誇張了吧?」
「關於這一點,我就沒辦法向你證實了。很顯然,我也不知道這張畫叫什麼名字——但我知道,曾經有人為了證實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當然,藺董事長你是不可能去這麼做的,因為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愛惜自己寶貴的生命。」
說完這番話,畫廊老闆做了個「請」的手勢:「好了,讓我們忘了這件事,去看那張梵高的畫吧!」
藺文遠坐在沙發上沒動,他感覺自己受到了挑釁,過了幾秒鐘,他緩緩抬起頭說:「好吧,就讓我去證實一下這個傳說到底是不是真的。」
「董事長,你在開玩笑吧?」畫廊老闆笑著說。
「我也不喜歡開玩笑。」藺文遠說,「如果你那個故事是真的,那麼在美國的休斯敦市,就應該住著迪奧的父母,而我只要找到迪奧的母親,就可以問到這張畫叫什麼名字,這並不難。」
「可是,事情距今已經有三十多年了,迪奧的父母未必還活著,也未必還住在休斯敦。」
「只要這件事是真的,就一定會有人知道些線索,這樣的話,要找到迪奧家的人並不困難。」
畫廊老闆望著藺文遠說:「董事長,你為什麼非得要證實這件事的真假?難道就僅僅因為好奇?」
藺文遠搖了搖頭,說:「三個原因。第一,如果這張畫真的有你說的那麼神奇,那就絕對是一件稀世珍寶——那價格再貴我也非收藏不可;第二,我很想和你賭一把,關於這個傳說究竟是不是真的;第三——」
他停下來,走到畫廊老闆身邊,低聲說:「我不喜歡有人對我說謊。」
畫廊老闆的目光和藺文遠對碰了一刻後,老人說:「董事長,恕我直言,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那你在聽到它的名字後就有可能會死去,那時——你怎麼跟我賭輸贏?」
「這很簡單,我們立一張字據:如果我輸了——也就是說,我在得知這幅畫的名字後真的死了,那麼你就可以憑這張字據去藺氏財團領取五千萬美元。」
「好吧,董事長,我就陪你玩一把。」老闆笑著說,「如果你去了美國,發現根本沒這回事,或者是你在打聽到這幅畫的名字後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情況,那我就付給你五千萬美元。」
「好。」藺文遠說,「你這裡有紙和筆吧?」
十分鐘後,他們簽好了這份奇怪的賭約合同,一式兩份。藺文遠將合同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裡,他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這個畫廊。
老闆送他到了畫廊門口。
「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星期後我們就知道這個賭博的結果了。」藺文遠說,「順便問一句,這幅畫你是怎麼弄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