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拉著警笛跑過馬路。
如果不是李智接到了實驗室的電話,如果不是半夏回家拿磚頭砸破玻璃救人,紫蘇和藍博的生命將消失在「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之中。
搶救室的地上水漬一片,紫蘇和藍博被洗胃搶救。李智和藍清遠都來了,李智拿著那個棕色的大瓶子,扼腕歎息,藍博居然能想到用異丙酚?大手術麻醉才用這個,他們喝了一瓶子,還喝酒,加快血液循環。
紫蘇和藍博下了必死的決心。
李智親自上陣搶救,藍博先脫離危險,在平穩輸液,監護儀器的指數正常地走動著。但是紫蘇的床前,仍舊圍著醫生護士,紫蘇身上的監護儀器在發著警報,醫生大喊著呼吸暫停!心臟監護儀猛地成了一條直線,護士也大喊著心搏驟停。
李智緊張得滿頭大汗。原來,紫蘇上午搶救時靜脈輸液,用藥與異丙酚反應,引起支氣管擴張,導致呼吸心搏驟停。
紫蘇一動不動,臉色慘白,
李智強迫自己鎮定,命令著:「立即心肺復甦!」
醫生護士按了幾下紫蘇,心跳還是直線。李智急了,大吼:「電除顫!」
除顫儀器拿來,李智看紫蘇,簡直不忍心了,把儀器遞給醫生,背過身去,閉眼喊著:「雙相波除顫,先上150焦耳,觀察。」
除顫儀在背後「」的一聲,李智一哆嗦,李智背身,眼淚滴落:「孩子,你一定要挺過去,為你媽你得挺過去啊!」
話剛說完,玻璃就被人拍響了,趙燕子跌跌撞撞地走來,就在要撲倒在地的時候,被半夏接住。
趙燕子什麼也不顧了,衝著搶救室的門就撲過去,門一開,正好醫生在第二次用除顫儀,「」的一聲,紫蘇的身體幾乎被吸起。趙燕子一見,撲通就跪倒在地:「大夫啊,我求你們救活我閨女,一定要救活她啊!」
李智過來,趕緊扶起趙燕子:「趙燕子你放心,我們正在努力。」
趙燕子慌張錯亂地哀求說:「李智,你一定要救活紫蘇啊,你也是當媽的,她要是沒了,我也完了。你還我個活閨女,咱們以前的恩怨就了結,我不追究了!」
李智還沒說話,後面的醫生護士亂了,醫生大喊:「還沒心跳!」
李智回頭命令:「上200焦耳!」
「」的一聲,除顫儀又按到了紫蘇身上。李智因悲痛,一句話說不出了。趙燕子幾乎昏倒在地,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撲通再次給李智跪下,趙燕子說:「李智啊,我閨女的命,在你手裡了,你就救救她吧!我保證,我獻出『惟一堂』,你要什麼我都聽你的,你要救紫蘇啊!」
李智也已經渾身無力,費盡全力才拉起趙燕子,她自己反而也站不住了,趙燕子變成了她的支撐,她說,她會拿她的命來救紫蘇,現在都別談別的,只談良心,她就是只能救活一個人,那也是紫蘇,跟「惟一堂」沒關係。
趙燕子淚流滿面了:「李智,拜託了。我趙燕子以前有對不住你的,你多包涵,我沒文化,你大人有大量,我知道你醫術高,你得救活紫蘇啊!」
「我會的,我會的……」李智還沒說完,後面又亂了,儀器吱吱發著警報,紫蘇還是沒有心跳,醫生要上300焦耳……
李智終於顧不得趙燕子,回頭就直奔過去,大吼著:「不能用!病人太虛弱了,立即實施ACLS,高級心血管生命支持!」
門「光」地關上了,醫生、護士全體動員,在李智的指揮下,堅持搶救,注射的,插管的,一片忙碌。
趙燕子終於受不了打擊,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趙燕子再次躺到了內科病房的床上,一邊輸液,連氧氣也吸上了。
半夏簡直變成熱鍋上的螞蟻了,一邊是妹妹生命不保,一邊是母親急得昏迷,半夏要出病房,又回來,再想出去,又看一眼趙燕子,半夏大歎一口氣,還得叫田蜜。
田蜜此時正在家哭訴,田立功和張華坐沙發上,都皺著眉,心思卻不一樣。
田蜜說:「我好心好意去醫院,費多大勁才踏進病房門啊,可我婆婆,還是一個勁趕我走,又提離婚,我不知道要『被離婚』多少次,天下的父母,哪有這麼拆散孩子的?她真狠。」
張華說:「就是,人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你婆婆好變態。」
田立功說:「別怨她了,趙燕子那都是病的,心裡煩,看誰都不順眼。我中風那會兒,也這樣。」
田蜜說:「那也不能逼自己兒子離婚啊!《孔雀東南飛》是漢朝的事,都兩千年了,我婆婆時空穿越變成了焦母!」
田立功制止田蜜:「行了,做人得大度點,半夏留在咱家的古書,我都看遍了,那不只是醫書,還是哲學書,我看見裡面說,人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還沒說完,田蜜的手機就響了。田蜜一看是半夏,賭氣不接。田立功伸手給抓去了,接起,立即關心地問:「哦,半夏啊,你媽怎麼樣了?什麼?又昏迷了?好,我讓田蜜馬上去醫院。」
田立功掛了電話,全家都愣了,田立功嚴肅地命令田蜜:「你必須去,不衝你婆婆,沖半夏,他是你丈夫,你要是這時候不幫他,我看他跟你離婚,也是應該的!」
田蜜委屈地說:「爸,你……」
張華也說:「老田,你幹嗎胳膊肘往外拐?」
「不往外,往內,半夏不是外人,我這是聚人氣呢。人家李黛玉和趙燕子倆死對頭,都能綁一個船上治病。我們要是為這點小心眼,不管不問,那才是我們丟人。我得拿實際行動,讓趙燕子服我,牛不能強按脖子喝水,人心也一樣,都是肉長的,都有良心。田蜜,你當兒媳婦的,再大的委屈也得先忍了,半夏怎麼當女婿的,你都看見了,你得跟他學,為他分擔點兒,你將來也得當婆婆,你這是為自己儲蓄親情呢。」田立功大將風度地說,田蜜和張華被田立功的長篇大論震撼住了。
田蜜什麼話也沒說,站起來,穿衣服,換鞋,就要出門。張華追過去,塞給她幾百塊錢說:「給你婆婆買點好吃的吧,還有半夏,多疼疼他。」
田蜜含淚出門,張華看田立功,表情全變了,簡直有點崇拜了:「老田,你真變了。退二線也不發牢騷了,讓趙燕子折騰幾次,也不發火了,我倒覺得,你這樣,我真踏實了。」
「這陣子按下葫蘆起來瓢,我也想明白了,人這輩子就像銀行,你年輕時候存進去什麼,老了,就得取出來什麼。存進去愛,有利息,越滾越多,有愛有人有回憶;存進去恨,沒利息,還得拿管理費,取的時候,說不定得倒找,眾叛親離。所以,人別為難自己,到老了,別兩手空空。」
張華感動:「老田,我太佩服你了,但願趙燕子也能想明白。」
但趙燕子已經沒有能力想別的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叫著:「紫蘇……紫蘇……」
田蜜進來,把插著歪脖吸管的杯子湊到趙燕子嘴邊,說:「媽,你醒了?大夫讓你多喝點水。」
趙燕子含吸管,喝水,還叫著:「紫蘇……紫蘇……」
田蜜安慰她:「媽,你放心,半夏在看著她呢。」
趙燕子終於睜開眼了,漸漸看清楚田蜜,猛地精神了:「怎麼又是你?」
「媽,半夏在急診室照顧紫蘇,所以把我叫來。」
「他又把你叫來?」
「是,半夏說,紫蘇危險,挺過了好幾關,還有藍博……」
「別跟我提那小子!」
田蜜還不明情況,同情地說:「媽,你別對人小伙子那樣,這次就是他媽搶救紫蘇。紫蘇和藍博真的太可憐了,他們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為愛殉情真的太淒美了。媽,家族恩怨算什麼呀,你就接受他們吧。」
趙燕子一聽,田蜜的話又戳她心窩子了,厲聲說:「你懂個屁呀,別給我瞎摻和!」
「媽,我懂。我爸說了,人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你看著他們要死要活的就不心疼?你就祝福他們吧,就當為自己儲蓄一份親情……」
趙燕子掙扎著坐起來喊:「你給我滾!」
田蜜拚命抑制著自己,繼續辯解:「媽,人家李智大夫,救了你一次,又救了紫蘇一次,你就不能化干戈為玉帛嗎?」
趙燕子大喊:「我讓你來教訓我,真騎我脖子拉屎了!紫蘇自殺,追根究底,都是你弄的,硬撮合姓藍那小子就是你幹的,你……給我把半夏叫來,半夏!半夏!」
田蜜含淚:「媽,你別這樣啊。」
「我就這樣,為了我閨女,我……恨不得死,你還來給我說話再捅我一刀,叫半夏回來,馬上回來,不然我死給你看!」
田蜜一直憋著的那口氣終於上來了,帶著火氣撥手機,田蜜哽咽著說:「好,我叫半夏上來!」
趙燕子一把奪過手機來,沖裡面喊著:「半夏,你媽得死了……」
半夏在搶救室外面,從玻璃窗外擔心地看紫蘇,一邊接著手機,聽趙燕子訓斥,無奈地最後看一眼搶救室裡面,轉身走了。
他又得堵槍眼了。
內科病房裡,婆媳吵個一塌糊塗。田蜜在哭,倒是趙燕子,硬朗了很多,坐起來,指著田蜜數落:「你哭給誰看?半夏從和你結婚,有一天好嗎?家裡活,不會幹;雙胞胎,流了;半夏的鐵飯碗,砸了;我住院,半夏東跑西顛的,你在哪兒?」
「是你不讓我來的,剛才還讓我滾,我每次來醫院都被你趕走,不是我不孝順……」
「別找理由,我看你就不心疼你男人,你只顧想歪點子,破壞人家家庭呢!」
「媽,我怎麼做你都不滿意,我爸還讓我忍著,我怎麼忍呢?」
半夏跑進來,看趙燕子好好的,鬆口氣:「媽,你這不是好好的嗎?」
趙燕子說:「我要給你老婆氣死了。」
半夏看田蜜:「你怎麼地媽了?」
田蜜也沒好氣地:「我沒怎麼著媽,是媽怎麼著我了。」
趙燕子說:「半夏,你要還是個男人,你就不能要這樣的老婆,她就是個剋星,克掉你飯碗,克癱了我,還克掉倆孩子,現在把你妹妹都快剋死了……你今天就給我個話兒,離還是不離?」
田蜜眼睛跟刀似的看半夏,滿眼絕望地說:「半夏,你也給我個話兒,你不是漢朝人,你是70後,為了我這80後,你別再聽媽擺佈,走自己的路,說自己的話,好嗎?」
「半夏,你別聽你媳婦的,我是你媽,媳婦可以換,媽只有一個!」
半夏受不了夾擊,大吼一聲:「都別說了,自殺倆還不夠嗎?我也得自殺了!」
半夏已經要站不住了,他隨時處於家庭矛盾的漩渦,要忍受夾板氣,還要隨時堵槍眼。不斷接招「耳光」、「眼淚」和「臭罵」,每一次的矛盾都有不同的爆發點,但殘局都要靠他收拾。
半夏一句話不再說,他又一次,在自己的心裡,把自己炸碎了。
醫院門前,艾佳拎著比薩,還抱著一大把百合花,興沖沖地進醫院,石大倉拎了個破編織袋子站門前,乾笑著:「怎麼?又得去溫暖『董惟一他兒子』?現在到火候了?」
「去,不關你的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知道董藍博愛吃什麼,他遺傳。」
艾佳拿出手機,傲慢地說:「我不和你說話。我得給他個驚喜。」
「恐怕是找啐,他就是死,都不稀罕你!」
艾佳不理他,打電話:「喂?醫生辦公室?藍博在嗎?什麼?自殺!藍博自殺……」
艾佳手裡的比薩和百合花都掉地上,愣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往醫院沖。石大倉在後面追著,拉扯著:「你說什麼?誰自殺?」
艾佳瘋了一樣,回頭,揪住石大倉就是一巴掌,罵著:「烏鴉嘴!都是你這小人搬弄是非,藍博才自殺,你們這些老傢伙,把他逼死了,我饒不了你!」
石大倉愣了,也顧不得回打艾佳了,大喊大叫:「他自殺?老天爺,那是要我命了!我的命根子,我那小兒啊……」
石大倉跌跌撞撞跑向辦公樓。
艾佳哭喊著藍博,瘋狂地跑向急診室。她拍打著搶救室的玻璃,大哭大喊:「藍博,你不能死啊,我不能還沒舉行婚禮就死了丈夫,你太狠心了,誰逼你自殺的,我饒不了他……」
艾佳喊到這裡,突然愣了,她看見藍博和紫蘇並排躺在兩張床上,醫生、護士在忙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