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花開 第12章 第十一章
    據說,許大馬棒一詞來源於當時知名的小說《林海雪源》,小說裡面奶頭山上的土匪頭子的綽號就叫「許大馬棒。」

    把許八路叫成許大馬棒是「文革」中的事。那時大隊長許紅心被打成全隊第一號「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被關進「牛棚」橫加批鬥。大字報、寫打倒許紅心的標語到處貼,大有批倒批臭許紅心,讓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勢頭。一些不明真相的年輕職工受到少數人的教唆,趁機造反,踢開黨委成立各種戰鬥隊「鬧革命」,把一切都說成反的。在少數人的煸風點火下,一些不明是非的年輕職工對許八路恨之入骨。一天,一個年輕紅衛兵在監督許紅心勞動時,左一個「許大馬棒」,右一個「許大馬棒」地當歌唱。

    那一回,他許八路真的火了。他那曾經握盒子槍的手一掌打過去,把那個年輕紅衛兵打得連退了好幾步,眼鏡也打掉了,臉上還留五個指頭印。「要是當年在戰場上,老子斃了你這小雜種眼睛都不眨。下次再聽到你叫許大馬棒,老子卸了你。」說完又準備一腳踹過去的時候,父親金開來拉住了他,「年輕人還不懂事,算了。」

    「老子打小日本那會兒,你娘還在穿開襠褲呢,小癟犢子。」

    許八路又多了一個罪名,報復革命群眾。可自從動手打了人以後,就再也沒人敢當著他面叫「許大馬棒」了。雖然在背後仍會聽到有人稱他許大馬棒,可只敢在背後偷偷地叫而已。

    那一把掌反而打出了許八路的威風,一些年輕人從此被許八路鎮住了。少數造反派總想唆使一些頭腦簡單的年輕職工去出頭,可年輕職工知道了許紅心是一位參加過抗日,打過日本鬼子的老八路,又聽說他打人的厲害後,對他還多了敬重。和許八路很有感情的老職工說,他許八路當了13年的兵,親手斃死、打傷的日本鬼子、國民黨兵、土匪不下50人。他是老革命了,打了你也是白打。大家後來還把許八路傳神了,說他許八路練就一身太極武功,一掌能打落三米外的東西。一些年輕的紅衛兵聽到後就再也不敢出頭露面了。

    許紅心在政治上的幼稚既害了他又幫了他。害了他在於「文革」初期,他也像大多數老幹部那樣被批鬥,也低頭認罪,承認反黨反社會主義,承認走資本主義道路。那時一個機台,一個小單位都可以來批鬥他,要他交待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罪行。許紅心也無怨無悔地交待。要低頭則低頭,要寫檢查就檢查,毫無疑問也毫無怨言。然後又是一遍遍地寫檢查、寫交待材料。而幫了他又在於他政治上的幼稚,大家都覺得他是好人,是可以信賴的老幹部。文化大革命中期,他就被解放出來,又主持全大隊的工作,不久又擔任黨委書記,成為全隊名副其實的一把手。

    許八路被「解放」出來後,接著就把父親和一大批知識分子也「解放」出來,而那些曾經是造反派的人,曾經鬧派性、整過他的人,後來就陸續反被他整慘了。許紅心重新上任主持工作後,當時全隊的工作阻力之大,連他自已都沒有料到。派性,地方幫,內部矛盾,剛開始他講話沒人聽,工作推不動。

    經歷「文化大革命」後,已經是近50歲的許紅心在政治上成熟多了,他有時在工作中硬得要命,他要選的人、定的事,就不是讓別人插嘴,他的話就要算數。有時候還擺老資格,罵爹罵娘的。有些不沾邊的小事情,他又裝傻裝糊塗隨別人去折騰。但有一條就是他看中的技術人員就委以重任,找礦生產不能停,職工生活不能低。後來人們才發現,那些曾經鄙視、蔑視過他,批鬥和整過他的人,或在「文革」中大出風頭、跳得很高的人,都被許八路玩著法子,整到了很深的山角落裡或者是調動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工作了。許紅心的理論是:「光會叫的騾子不一定能幹好活。」「莊稼人只養會幹活的騾子,不會幹活的只能殺了當賤肉賣。」

    沒多久許紅心就率領大家搞鎢礦大會戰,煤礦大會戰,銅礦大會戰,又開展綜合找礦,各項工作如火如荼地走上了正軌。

    許八路樹老根深腰板硬,誰也動不了他。這一回黨委書記許紅心可不那麼客氣了,「要是在戰爭年代,老子命令你第一個去炸碉堡,第一個衝鋒,你去也得去,不去老子就槍斃你。」從「文革」起,有些人幹事不行,喊口號行,有些人就是靠造反,靠搞派性,靠拉山頭起了家。許八路把這些人看扁了。「革命工作分工不一樣,哪裡艱苦哪裡就最能考驗人。」他一個個地把他們拆散,變著法子分配到最偏遠最艱苦的地方去,弄得那些「拉山頭」的人結不成幫,拉不成派,有些人後來還後悔莫及。

    有的人仍然不死心,不停地向上級寫告狀信,說許紅心如何迫害造反派和革命群眾,如何把臭老九、知識分子捧上了天,許紅心是反動學術權威、地富反壞右、牛鬼蛇神的保護傘和後台,專門走資本主義道路……

    上級領導派來調查組,一調查感覺到全隊職工群眾工作熱情高漲,工作成績也很突出。許八路匯報說:「下級服從上級,全黨服從中央,毛主席說的話我們堅決照辦,抓革命,促生產決不含糊。地質隊就是找礦的,找不到礦,你講紅天也沒有什麼用,不找礦國家白養我們幹什麼?」

    「老許,你這個老八路話說到了點子上,咱說一千道一萬,地質隊不找礦幹什麼?抓階級鬥爭這麼多年,浪費了不少時間,現在工作要逐步走上正規,要堅決制止『只抓革命』那一套,國家建設需要礦產做支撐,決不能再回到原來那條老路上去。」

    從那以後,上級領導對許紅心更加信賴,也支持他抓地質找礦。

    許八路有兩大奢好,一是能喝酒,二是能吃肥肉。許八路剛「解放」後當黨委書記要過第一春節了,許紅心跟老婆王惠蘭說:「大年初一中午,你給我準備十瓶白酒,一大臉盆紅燒肉,肉要切成大塊的,越大塊越肥越好,我要在家裡請客。」

    「請客也用不著十瓶白酒,用大臉盆盛紅燒肉啊?還要準備別的什麼菜嗎?」

    「不用,就準備一大盆紅燒肉就行了。」

    大年初一,許八路把班子裡的六位成員都請到家裡來了,給每個人一瓶酒,一個杯子。許八路說:「菜就一盆紅燒肉,今天過年,酒和肉大家管夠,都滿上酒,我每個人敬一杯。」

    幾個常委一聽都嚇得要命。南方人本來酒量就小,哪有一杯杯乾,能喝上一瓶的?而紅燒肉切得又大塊、肉又肥,根本無法入口。

    許八路可不管那麼多,每人一杯杯地敬酒,一口口地吃肉,弄得幾個常委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結果象徵性地喝了一點酒,吃了一點紅燒肉的湯都走了。

    這次請客許八路是有用意的,現在是黨委一元化領導,還是我這個黨委書記說了算,你們想在我頭上鬧派性、搞不團結、搞家鄉幫,沒門,你們得聽我的。

    許八路就是許八路,他已經徹底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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