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我也不相信什麼一鍵還原。
我信奉的格言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只不過,那手足大概是義肢,那衣服口袋裡可能裝了不少錢。
但我已經拋棄了留在住處的一堆衣服,準備跟魯進勇回合肥了。為什麼又要為水仙兒這件小背心衝下車來?這件背心特別漂亮嗎?未必吧,乍一看很普通,多乍兩次勉強算過得去。
可是,我真的覺得這件背心挺適合我的,樸素的布料搭載單純的棉花,溫暖貼心又容易打理,正好滿足我這樣對生活要求不高的男人。而且,我的夢中情人,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雖然水仙兒的頭髮夠不上烏黑亮麗,但她的唇邊有一顆烏黑亮麗的痣,足以彌補這缺憾了。難怪下火車和水仙兒分手後,我會一直牽掛著她。
我又想起昨天晚上的夢,夢裡的那個女人,向我發出HELP信號的女人,似乎就是水仙兒。我不得不承認,我一直放不下她,不管是在現實中,還是在睡夢中。看來,命中注定,我是一隻蜜蜂,要采這朵水仙花兒的花粉。鬱悶的是,後來看到一本書介紹說水仙花粉有毒。
這些都是我事後慢慢想的,當時我三步兩步就衝了上去,根本來不及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內容。我也想不通那些英雄人物在捨生取義的時候,怎麼就能想起那麼多民族使命、國家利益之類的問題,難道他們的大腦都有快進功能?
衝上去後,我飛起一腳就踹在了那個男人的屁股上,我不是有意選擇他的屁股,我對他的屁股並沒有什麼興趣,但我抬起腿的高度只能夠著他的屁股,我將他踹了一個踉蹌。
那個男人和水仙兒都納悶地回過頭來。
我承認自己不問青紅皂白就動腳的行為是魯莽的,為什麼水仙兒這麼容易就讓我失去理智呢?為什麼我不能先查詢一下那個男人的身高、體重、肌肉密度、個人簡歷等資料,並做SWOT分析後,再決定是否動腳呢?
現在後悔明顯是來不及了,那個男人攥著兩個醋缽兒大小的拳頭,鼓著兩塊飽滿的肱二頭肌,瞪著兩隻渾圓的眼睛,朝我走過來,客氣地對我說:「兄弟,對我有意見啊?」
我撥浪鼓般搖著頭說:「沒意見,沒意見,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那個男人一拳就砸在了我的胸口,我的五臟六腑都在翻騰,我痛得彎下腰去,只聽那個男人吼道:「裝什麼孫子?老子打老婆,看不慣的人多了,沒事,挨我兩拳就能看得慣了。」
接著,我又挨了那個男人一拳,我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為了水仙兒挨這兩拳,我倒也值了。倒霉的是,那個女人一回頭,我就發現她根本不是水仙兒,她沒有一顆烏黑亮麗的痣,只有一口烏黑亮麗的牙齒。只是,她那該死的背影,像極了水仙兒。
這是人家的家事,我犯不著管的,我對那個男人說:「大哥,我真是認錯人了。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我沒什麼意見,打老婆其實是很好的一個健身項目,成本低廉、易於操作,又不受場地限制,您繼續打老婆,不過要注意力度,否則容易增加成本。」
那個男人哭笑不得地看著我說:「我他媽還以為你是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原來是個軟蛋啊!」
那個背影酷似水仙兒的女人也用淒楚的眼神看著我,看得我心裡突然痛了一下。她或許以為我是屠龍的王子,前來搭救她的。沒想到我卻是個裝聾的孫子,軟得就像優質衛生紙一樣。
我火了,我不能原諒自己這樣。我可以容忍自己心腸軟、耳朵軟,甚至說說軟話、吃吃軟飯,但我不能允許自己連骨頭都是軟的。我像根彈簧一樣蹦了起來,口中吼道:「我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
然後我用腦袋狠狠地撞在那個男人的肚子上,一下子把他撞得退了好幾步。我敢於這麼做,一是因為這個男人把我激怒了,二是因為我看見黃志瑋和錢二彪遠遠地都跑過來了。
果然,那個男人正準備發起反擊,就被錢二彪和黃志瑋擋住了。錢二彪抓住那個男人熾熱的二頭肌,陪著笑說:「大哥,先別動手,消消氣,我這位兄弟不懂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他一馬,我謝謝你了!」
那個男人仔細端詳了一下錢二彪,大概在估算錢二彪的戰鬥值。那個男人顯然比我聰明多了,他在心裡做了一個簡單的形勢分析後,覺得自己毫無勝算,便一甩胳膊罵道:「他腦子有病吧!管好你的二師弟,不要讓他出來亂咬人!」
說罷,那個男人又推搡著形似水仙兒的女人走開了。
我對錢二彪的表現很不滿意,他應該發揮動手能力強的特點,衝上去放兩個絕招,把那個男人KO了才對。可是,他就像怡紅院裡的老鴇一樣,對別人一個勁地陪笑臉。其實,這也在加盟連鎖內部有規定:嚴禁打架鬧事,避免警方關注(當年沒微博,都怕被關注)。當然,對某些冥頑不靈的同事採取適當必要的武力行為,則另當別論。
錢二彪的笑臉很快就沒了,他拉著臉對我說:「不去找人,還在這裡打架,你真是拎不清啊!」
黃志瑋也關切地問:「怎麼回事?」
我憤憤不平地說:「那個男人一直在打老婆,我最看不慣打女人的男人了。」
錢二彪火了:「他打的是自己的老婆,關你什麼事?我提醒你一句:在這裡不許滋事鬥毆,否則的話一律從公司裡開除。」
我心裡暗道:我巴不得被開除呢!
黃志瑋在旁邊打著圓場:「你以後要注意了,我們公司都是有素質的員工,不能打架的,要注意維護公司形象。再說,人家下雨天打老婆,閒著也是閒著。你用不著操心的。」
我抬頭看看天,天陰沉下來,真的有濛濛細雨飄落下來,我記得早晨還是晴空萬里的。看來,老天爺都被這幾個渾小子氣哭了。
錢二彪接著問我:「怎麼,你有魯進勇的消息嗎?」
我點點頭說:「我剛才公交車站問一個大媽,她說看見一個黃頭髮的小伙子上了801路公交車,估計就是魯進勇,看來去火車站了。」
錢二彪拉著黃志瑋的胳膊說:「走,我們去火車站,火車班次我知道,我們堵在檢票口,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他。」
黃志瑋對我說:「你先回去吧!蔣小旗正等著你呢!」說罷,兩個人匆匆跑向了公交車站。
我心裡暗自慶幸讓魯進勇在南寧市先住一晚的安排,可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為一個魯進勇要花如此大的力氣?跑了就跑了,中國人那麼多,接著忽悠唄!
後來我瞭解到,首先,他們認為魯進勇掙工資有錢了,只要思想被清洗,腰包就能被清洗。不像我,雖然虛以委蛇地加入了公司,但要從我家裡搞到3500塊錢,還需要花一番功夫。也就是說,魯進勇的性價比比較高。
其次,現在公司招人越來越難了,有些人偷跑回去後,迅速散播加盟連鎖的不良言論,新人的防範心理也更重了。就像我也曾被老二的老鄉峻山規勸過,可惜我太過信任黃志瑋,才著了道。我要是回合肥後,一定會找到峻山灌他一杯酒,不過往他脖子裡灌,問他為什麼不死死抱住我,深情地說一句:我捨不得你走!這樣我就不會被騙了。大多人可能不會像我這麼傻。黃志瑋給魯進勇打第一個電話的時候,還有兩個人當時都要決定要來加盟了,可是現在沒有任何動靜,看來這兩人有所警覺、懸崖勒馬了。
我一路胡思亂想,便走到了住處。黃志瑋說蔣小旗正等著我,會是什麼事?我還是清清白白的男兒身呢!她不會對我有什麼企圖吧?
其實剛到大沙田的時候,我對蔣小旗頗有好感,她熱情幹練、玲瓏俊秀,很容易俘獲我的芳心。但是,很快我就發現,她對於加盟連鎖事業的投入程度幾近瘋狂,完完全全地迷醉其中。由此,我對蔣小旗的好感度急劇下降,我認為她沒我聰明,因為我沒被騙。總的來說,我希望我的下一代比我更聰明,前提條件是我要找一個智商比我高的女人做老婆。不要說我的思想功利,有位偉人曾經說過,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我承認,傳銷很迷惑人,如果你抱著投機取巧的心態去做,那是良心被狗吃了。但你真的認為那是你人生的偉大事業,就是智商被狗吃了。我敢打包票,那些在鉑金利公司的高層人員,都是投機倒把分子,他們比誰都明白,這是個騙錢的行當。一旦樹倒猢猻散,他們賺得盆滿缽滿,鞋底抹油溜了,可以躲起來享受了。倒霉的是那些新人,處在金字塔底層的人,他們賣糧食、賣鮮血、賣感情掙來的錢,都如同大江東流一去不復返了。
在大沙田像蔣小旗這樣的狂熱傳銷分子很多,在那麼嚴密複雜的洗腦程序後,確實很難保持清醒。我相信,等熱度退去,蔣小旗、黃志瑋之輩會醒悟過來,智商回復正常,而且會非常後悔。後悔他們曾經在傳銷的道路上執迷不悟,更後悔他們曾經欺騙了善良的至親良友。
除了狂熱分子,其實更多的傳銷人員抱著猶疑、等待、觀望的態度。他們在最初洗腦過後,腦袋一熱就交錢了,靜靜等待著發財,又發現發財之路漫漫其修遠兮。他們陷入了迷茫、恐慌,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在日復一日的彷徨中任時間流逝。胡鐵柱、小喇叭就是這類人,也是我準備策反的對象。
我是哪一類人呢?我是特立獨行的那一類人,智商高達250,不僅不會被迷惑,而且還會反迷惑,打入敵人內部,取得敵人的信任,並設法策反一部分思想進步的同志。
我一走進住處,蔣小旗便拉著我進了裡屋,我當時還真擔心她會霸王硬上弓,畢竟我還沒有思想準備。
蔣小旗關上門,正色對我說:「你爸媽是什麼性格的人?」
她是不是對我有想法了?這樣問的目的,就是先摸清楚我爸媽的脾氣,以便建立起和平友好的婆媳關係。
可是我真的沒有考慮好,即使我見不到水仙兒了,退而求其次的話,蔣小旗也未必是最佳選擇啊!我不知道她家裡幾口人、種幾畝地、養幾頭牛呢?我不知道她便後洗不洗手、睡覺打不打呼呢?我還不知道她吃飯的時候搓不搓腳丫子呢?我更不知道她是喜歡雪萊還是普希金呢?我真的就這樣接受她了嗎?
我吸取了剛才的教訓,先冷靜分析,於是我在腦海裡畫個表,做個SWOT分析:蔣小旗的優點是有點漂亮,缺點是缺點智慧。機會呢?我打量了蔣小旗的身材,我覺得她太瘦了,略微豐滿一點更好。如果多吃點大魚大肉,應該會有機會長胖的。威脅呢?如果總吃大魚大肉,會對我的錢包產生威脅。
蔣小旗輕拍了我一下,嗔道:「問你話呢!發什麼愣啊?」
我一驚,支支吾吾地說:「我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很好相處的,你不用擔心。」
蔣小旗微微蹙眉道:「我想問的是他們兒女心重嗎?」
我得意地說:「那當然了,哪有父母不疼子女的,我雖然出生在農村,但從小嬌生慣養,油瓶倒了我都不扶。但隔壁奶奶倒了,我就扶一下,因為她會給糖給我吃,她家好多糖都是被我消滅的,而且她也是我使絆摔倒的……」
蔣小旗打斷我的話問道:「那你有兄弟姐妹嗎?」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我還有個哥哥,在寧波做小生意。」話一出口,我知道壞了,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