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圓圈」罩住了我,攝影師羅林的圓圈在燈籠旅館的日子裡已經把我圈在其中,我已經作了努力,但我無法從他的體膚中逃離出去。他躺在我身邊。他是一個男人,他就是把我圈在他「圓圈」中的男人,我無法拒絕他的吻,無法拒絕他在黑暗中望著我的那種眼神,他是一個男人,他抓住我的右手,我變得愚鈍,我已經不會想大聲尖叫,我變得沒有力氣,根本沒有尖叫出聲的力量。他微笑著,簡,那是由很多樂器組成的半月形的窗戶,簡,他又來了,貼近我,靠緊我「我彷彿看到他四肢平伸躺在他的……島上,彷彿聽到第一陣報之以愛的回聲。」他給我講他的故事,每一個男人講他自己的故事時大約都人講到他們過去的女人,在敘述之中他們彷彿已經將汽車開出幾千里,汽車在加速,而他們的故事已經變得遙遠,他說他在幾年前曾經愛過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給他削蘋果時,她會將一隻蘋果切成小塊,盛放在一隻盤子裡端在他面前,但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在某一天上午突然在他面前宣佈她要嫁給另一個男人了。那個男人是誰?他問她,她說得那樣隱秘:「知道了對你沒好處,」他沒勸阻她,也沒留住她,一段戀情無力地垂下,像沒有簾架的窗簾無力地垂下來。這就是他的故事嗎?我醒著,臥躺在他身邊,平靜地聽他的故事。
我問他有沒有別的故事了,他說,他困了,雖然故事很多,以後再慢慢講吧!那個女人使他心煩,所以他不願意講別的故事了,他的手仍然在抓住我的右手,但我知道他並沒有能夠抓住我的靈魂,因為他的注意力在渙散,在那些回憶裡,削蘋果的那個女人始終使他記憶中的幽會不會褪色,所以,他就在這樣的時刻,讓他為我畫下的那個圓圈敞開了,而我只需要一條縫隙就可以逃出去。簡,這是我與攝影師羅林的故事,窗外,每一盞燈籠仍在發出光,我想到了從他兩肋間逃走的那條路,我想我會到大理去,大理——有著風花雪月的傳說,大理——能夠使我的身體自由地脫離開生活中的短暫軌道,我又開始想像著我在圓圈之外被別人遺忘,翅膀被一千次濡濕之後發出忽輕忽重的聲音。
蘇修
1998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