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只好讓我站出來說話了,雖然我的漢語不夠流暢,卻可以表達清楚他們想弄清楚的世界。我開始往前移動了幾步,我是誰?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刻可以站出來說話,也許是那種糾纏我一生的中國戀情給予了我強大的勇氣,我終於站了出來。
我要為這個背叛了他國家的青年人申訴,我要講述這個青年人真實的身份,不錯,他確實來自日本島國,並且穿上了侵略者的軍裝,然而他卻厭惡戰爭。在戰爭中他愛上了中國少女荷花,並且把荷花從地獄似的世界中救了出來。面對他們,荷花的家人,我也不得不講述我的故事以及我對一個中國青年的戀情。
就這樣,漢語,熾燃教我在倫敦橋上朗朗上口的中國漢語,讓我在此申訴了荷花他們的遭遇,而我的一系列遭遇已經與他們溶為一體。這一切使我們的人性得到理解,猶如細雨澆濕了大地,釋解了荷花一家和日本青年之間的衝突。荷花的爺爺不再驅趕我們了,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暫時留下來,這是我在逃逸的路上所遇到的中國人真正的生活方式。當晚,我就住進了後花園的房間,荷花和日本青年也同我一樣住在後花園。
荷花儘管和日本青年相愛著,但他們仍舊各居一室,就像在日本營區一樣,即使日本青年已經深愛上了荷花,但他仍尊重她的肉體,他跟我所遇到的日本士兵不一樣,他尋找荷花,不是為了尋找肉體伴侶,而是為了尋找沙漠中的綠洲,為了尋找到愛情的真理。
就這樣,我又一次打開了箱子,開始調釋顏料,我在荷花家的後花園尋找到了新的靈感。身體,我所尋找的身體在這一刻變得如此地遙遠而親切,我開始繪出了荷花和日本青年在故鄉原野中散步相互偎依的身體,一隻隻白鷺又回來了,沿著空中軌跡,重又回到有怒江、河流的地方。白鷺就在荷花他們散步的空中飛翔著,這是我身體繪畫中最美麗的圖像,它充滿了青春、希望和愛戀的吟唱。
我同時也在畫布上繪出了荷花的爺爺奶奶和母親的影子,而就在這時,荷花跑到我的畫布前告訴了我一個驚喜的消息,家裡人要幫助她和日本青年人舉行中國式的婚禮了。
婚禮,這個曾被我和熾燃在倫敦橋頭幻想過的場景,因為突變的世界風雲突然中斷了,像一根風箏一樣斷了線。這個曾經影響過我戀情的詞彙,如今在荷花姑娘的嘴唇邊蕩漾著,讓我倍感震驚,也分外地激動。
我看見了日本青年,他比他同年齡的日本青年又要深沉一些,由於他國家的侵華戰爭,使他的眼神充滿了憂傷。他似乎總是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歉意,想向他所熱愛的中國姑娘傾訴,同時也想對中國人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