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嘶叫的時刻,或者就在我倒下的時刻,菊野子走上前來,伸出手臂挽住了我,她關切的聲音變得像和風細雨般溫柔,她用一個我難以理喻的姿態把我扶到營帳外,那正是貞玲和熾燃又一次即將開始肉體生活的營帳,菊野子低聲說:"你即將看到他們的性事,你的戀人他已經不存在了,對嗎?所以,恪守自己的身體是愚蠢的,在戰爭中,男人需要女人是正常之事,你需要挺住,而不是跌倒,也不是死去活來這樣一來,你就會解脫,身體就會飄動起來,怎麼樣,三郎和你難道從來沒有發生過肉體之事?"
菊野子想讓我看到營帳所發生的一切:他們擁緊和分開的自由關係在這樣一刻是怎樣地背叛了我堅韌追究的愛之夢;他們在無恥地尖叫之後是怎樣戲弄了各自的身份和身體的尊嚴,他們在怎樣地撕開了各自的皮肉,想把自己完全徹底地潛入對方的器官中去,猶如魚兒尋找到了生命存在的池塘
然而,我拒絕看見這一切,我緊閉雙眼,彷彿舉起了皮鞭把我的身體抽痛,然後再將我放逐到曠野中去我要成為曠野中的一匹孤獨的狼或一隻野狐,以自己的方式自虐或達到一種解脫的方式。就在我絕望的時刻,我又看見了他們,如此美好的他們出現在眼前:荷花的手被一個年輕英俊的青年牽著,後來我才聽說,那青年的父親是日本的一個兼有重大職責的官員,所以他參戰以後才可以自由自在地牽扯著他喜歡的中國女孩的手從慰安婦的營帳中走出去,走到真正的曠野上去。
他們出發的那一剎哪,彷彿暴雨和泥石流中突然升起了一道燦爛而美麗的彩虹,我想看看他們能夠到哪裡去,他們有沒有一種可能在這個世界上創造一種潛在的美好烏托邦世界。於是,他們使我抽身而出,使我擺脫了菊野子的聲音——她在這樣的時刻總是被她身體中惡毒的東西所包圍著,她像魔鬼一樣可怕。我離開了她,轉而獲得了一種希望,那就在於是想用我的目光和旅程前去研究一對不需要肉慾的男女,他們到曠野上去幹什麼?他們手牽扯手地出去意味著什麼?於是,我跟上了他們的腳步,悄然地像天上的雲彩般逶迤出去,因此,我才擺脫了今夜的黑暗。我跟著他們出了營帳,那天晚上,哨兵好像也認識這個士兵,於是他們走了出去,隨即我也夢遊似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