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懇求他三郎,如果允許的話,能讓貞子保留那個孩子。我的面頰緊貼著三郎的臉,這極不情願的行為越來越深地反映出了,在這個無妄的時刻,我只好利用三郎已有的職權——在營區,三郎是權利最大的,這一點,從一開始,我就已經感覺到了。所以,我利用了他,抓住了這些人性的弱點,我已經嘗試過了,每當我不拒絕三郎的吻和牽手時——三郎的性情就會顯得溫柔,聲音低沉,而不容易惱怒,而當我迴避和開始拒絕他時,他的嗓門會變粗,猶如緬北地區的那些枯燥發熱的植物,一經火點燃,就會燃燒或無止境地蔓延下去。
此刻,三郎似乎已經感覺到了我嘴唇的顫慄,他轉過身問我,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遲疑著,搖搖頭。三郎卻從我眼神中捕捉到了什麼,他低聲說:"告訴我,出什麼事了",我想,在那樣一刻,我已經無法隱藏自我的表情,對我而言,貞子的命運似乎已經與李秀貞的命運重疊在一起,我試探著問道,如果慰安婦女懷上了孕,是否就必須採取墮胎?
三郎笑了,荒謬地笑了笑說:"你為什麼總是關心慰安婦女,她們在用身體為帝國服務,她們當然不可能懷孕。噢,我不明白,你問這個話題幹什麼,是不是又有什麼人懷孕了?"我搖搖頭,我已經從三郎的面孔中捕捉到了一種不可能的計劃,一種不可能實現的人性生活,那麼,我只好沉默,因為在短時期內,似乎只有沉默,才可能保護好貞子的孕期生活。
貞子已經成為我關注的一個婦女,我儘管頹靡心碎著——為當時這種混合著恥辱的生活狀態而憂心忡忡,然而,憑藉著我已經溶入這個營區一切發生過的事件以及正在發生的事件,我知道,貞子如果就此在營區生活下去的話,面臨的同樣是嚴酷的刑法。然而,對於貞子來說,她似乎已經忘卻了李秀貞的墮胎術,她被男人的擁抱籠罩著,愛情似乎已經戰勝了她虛弱的想像力,也可以說,她因為擁有愛情,而失去了對於滅寂人性的戰亂記憶,很多次,我都可以透過模糊的被中國落日所籠罩的帳簾,看見日本籍慰安婦貞子——穿過一道道柵欄,也穿過淤泥和水窪,她猶中一隻狂舞的蝴蝶要飛撲進令她喜悅的世界;隔得很遠,我也同樣能聽到她的氣喘吁吁,愛情賦予了她身體如此美妙的活力,以致於她忘卻了李秀貞全部身體的苦難史。
有時候我會追循到她的影子,在暮色中,她會和那個男人吻著,而她的腹部越來越凸起來,猶如一片丘陵無所顧忌地向前伸遠出去。就在這一刻,日本人的炮火已經夷平了中國滇西的這個城鎮,日本人懷著更遠的目標試圖佔領更寬廣的土地。
地圖,我又開始面對地圖了。
戰爭離不開地理,繪製地圖,可以更全面地展現出地理的概貌,三郎又開始責令我繪製地圖:這地圖是為三郎的帝國更廣泛地入侵中國而準備的一份禮物,當他把這個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時,我突然產生了一種交換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