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無數個電話之後李穆有些筋疲力盡了,正想把電話關掉裝不在,就又來了一條,算了吧這個也接了吧。「喂?李同志嗎?」打電話來的居然是秦雙瀾,「那個報道……是怎麼回事啊?就是最新那期解放軍報的報道?我看了一下,覺得有些地方沒弄明白。」
你當然不會明白得了,李穆腹誹,他自己都不明白呢,沒想到那篇專訪這麼離譜。「是這樣的,我和那個記者說,我想要給你提供一份工作,想要給你減免水電費。那個記者聽錯了,以為我已經辦了,所以把它當事實寫了上去。你放心好了,既然已經見報了,我市絕對不會不守承諾的。你的水電費我已經幫你給了,那個工作的問題,我這裡有一份保安的活,一個月有1800塊錢,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其實秦雙瀾並不符合減免的條件,他自己一個人住著一個帶院子的平房,不算院子,居住面積也有40多平米,不算小了。而且他還在外面打零工,雖然少的時候只有幾百,可是多的時候有2、3千,從他經常賣宵夜和養狗就能看出來,秦雙瀾並不怎麼缺錢。
「那個沒問題,寫報道嘛,總是來源於生活高於生活的。」秦雙瀾對此很是理解,「我是想問那個搬出去的事情。」
「這個……」李穆知道秦雙瀾不想搬出去,前一陣子有人出50萬現金和他買那個45平米的平房,秦雙瀾都沒答應,雖然說這附近的房價應該是一萬三左右,可是軍屬區設備差房子老,能到一萬塊錢就很了不起了。但就是這樣,秦雙瀾都沒答應,還說就是你拿100萬來我都不搬!初次聽到這個消息,李穆的感覺是……100萬就能讓這個釘子戶搬出去的話也不錯。
「既然都已經登在報紙上面了,我要是不搬出去,會讓小同志你為難的吧?」秦雙瀾卻是很善解人意地說,「這樣吧,我還是搬出去。不過我剛去外地看我兒子,手頭有些緊,李同志你借我幾千塊錢,我到外面去租房子住。我那房子雖然小,可是也值個幾十萬的。等我把房子賣了,就能把錢還給你。」
「你要賣的話不如賣給我吧。」李穆說,秦雙瀾這個房子,乃是他還在軍隊裡面時候分給他的宿舍。後來房產改革,就直接把房子賣了給他,有房產證的。「這附近的房價大約是1萬3左右,你那個房子45平,院子20平,加起來是65平,就是84萬5,再加3萬塊錢的租房補貼,一萬塊錢的搬遷補貼,一共是88萬5,這個價錢沒問題吧?」秦雙瀾怨氣大,年富力強,有行動能力,見識也很廣。要是以後拆遷,肯定是釘子戶中堅,要是能夠把秦雙瀾提前弄走,100萬之內都沒問題,甚至超過100萬都沒所謂。
「這不行,」秦雙瀾立即說,「錢太多了!我怎麼能要小同志這麼多錢呢。小同志啊,報紙上也說你家裡有點錢,可是也不能這麼亂花啊!虹井路附近房價大約是一萬塊錢,我那裡44.78方,就是44萬7千8百塊就可以了。」
「還是按照一萬三來算吧。」李穆生怕錢給少了以後秦雙瀾以後發現自己的賠償拿的少反悔,那就更加糟糕了,等於是做成了一鍋子夾生飯,「院子上面雖然沒有建築,可是鋪了水泥,我按照一萬塊錢一方算。」
「房產證上面就只有44.78方,那個院子其實……是我硬佔下來的。要是別人來和我買,我肯定要算錢。小同志你救了我的命,我怎麼能恩將仇報呢。」秦雙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房子,住進去的時候就已經很舊了,裡面老是濕漉漉的,煤和木柴放一天就全濕了,根本沒法子燒。我就自己動手搭了個柴房,後來轉用液化氣,這個柴房沒用了,我就把它拆了當院子。後勤處那些人老師來囉嗦,我就養了條狗嚇他們。」
「還是算錢吧。」李穆說,「88萬5千,一分錢都不會少的。」
「別的先不說,那些租房補貼搬遷補貼怎麼能要呢。」秦雙瀾說,「賣了房子就是賣了房子,這些補貼算是怎麼回事啊?哪裡買賣二手房都沒聽過。」買賣二手房的是沒有,拆遷的時候這些花樣可多著呢,還有什麼家電補償啊,裝修補償啊,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李穆有一次還碰上過來要青苗款的,那可不是鄉下的房子,就是城中心的住宅——人家在樓頂種了幾顆菜,就敢要幾萬塊錢的青苗款。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李穆說。
「有錢也不能這麼亂花啊!這可是4萬塊錢啊!煞筆才把錢白送給別人呢!」秦雙瀾說。
「這個……你還是收下吧。」李穆也只能把煞筆這個稱號硬收下來,要不然以後秦雙瀾知道了真相,又鬧起事來,可不是80多萬能擺平的了。「你現在哪兒啊?我立即去和你簽個合同。」李穆說。
「我在火車上,快到火車站了。」秦雙瀾很不好意思地說,「這怎麼好意思呢。」
秦雙瀾下火車的時候,李穆已經帶著合同在等著了。秦雙瀾粗粗看了一遍,覺得沒什麼問題,又要求減錢。李穆當然沒有答應,這並不是貪小便宜的時候,他堅持按照原價88萬5給,還是秦雙瀾一簽了字立即就給。錢很快就到賬了,秦雙瀾去了銀行一趟,確認自己的存款金額,出來的時候整個人氣質都不同了。
進去銀行的時候,他還是一個滿臉憤憤然蓋都蓋不住的憤怒中老年,等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市儈老爺爺。「李老闆。」秦雙瀾連稱呼都變了,「我奮鬥了一生,為國家貢獻了一生,沒想到終於在你身上實現了價值。」
「嗯……」你的價值只有90萬嗎?這點錢看起來不少,可要是用來買房子的話,根本買不了多大,不過對於這一點,李穆並不是很想提醒他,「你什麼時候能夠搬出去呢?要不要我來幫忙?」
「還搬什麼啊,」秦雙瀾舉了舉手中的大皮包說,「我的證件和貼身衣服都在這裡,剩下的東西,不過都是一些垃圾而已,20寸的舊電視,殘破的單人床,穿了十幾年都沒換過的舊軍裝,你幫我把它們扔了吧。我要買新電視新床新衣服!我現在有錢了,我不是窮人了。」
「那還有你的狗呢?」李穆問。
「狗我托朋友幫忙看著呢。」秦雙瀾說,「以前覺得我只能和阿輝相依為命,現在它不過是我養著的一個寵物而已。我有錢了!我現在是一個有錢人!」說著秦雙瀾眼裡的淚水湧了出來,迅速的變成兩條小河,「我有錢了……」他抹了一下眼睛,「省城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過幾天等我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我就回老家去,和我兒子呆著吧。80萬在我們那兒可以買150平的好房子了,剩下十萬塊慢慢花,應該花不完了。」
一共90萬存款,就花80萬買房子?你這個房子不用裝修的嗎?就算是裝修好了,不用買傢俱家電的嗎?要是小區裡面的房子,還要交物業費呢。況且還要留一部分錢來做生意,留一部分錢來應急,還要買社保醫保,這消費觀念也太大膽了吧!要是李穆,90萬的存款,最多拿出50萬來買房子。
「我聽說以前也有人買你的房子啊?」李穆沒想到秦雙瀾對這差不多90萬的現金反應那麼大,這不應該啊。按照田鵬的說法,以前也不是沒有地產商和這些人談過重建。
「有,多的是,大家都說軍屬區這兒遲早都要拆遷重建,所以偶爾也有人想來買我們的房子做投資。」秦雙瀾說,「可是那些人都是說說而已,談的時候就卡得很死,做一個條件右一個條件。好不容易談成了,拿了一個合同出來,這邊要我盡快簽字,那邊卻是一點定金都不肯給。哪裡像李老闆你這麼爽快,二話不說就把錢給了。那些人啊,就是在看風色,寫了一個完全偏向他們的合同,要是真的拆遷,那麼他們就要求履行合同,先從地產商那兒拿錢,然後才分給我。要是不拆遷,他們就一路拖著不付款。這樣的人,賣給他們有什麼用,還不如我直接和地產商談呢。」
「那你有沒有和地產商談呢?」李穆又問。
「前年倒是有個地產商來談,可是那人討厭的要死。」秦雙瀾說,「第一次來就帶著幾十個馬仔,趾高氣揚的對我們說趕緊把房子賣給他。有些人急等著用錢,還真的去談了,他又說要簽什麼集體協議,要全部人都搬走了才肯給錢。有些人要價高了些,他就讓馬仔把人家扔出門去。大夥兒回來一合計,這樣的人信不過,所以就沒理他了。後來那個傢伙果然露出了真面目,叫了幾十個人想硬來,我們軍屬區那兒當過兵的人一大把,大夥兒一起動手,把那些人全都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