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好啊。」李穆一邊和郝老闆握手一邊說，「住宅回款快啊，建到一半就能賣樓花。」見到了人，李穆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回憶了一下，這個郝老闆上一輩子他是見過的，是省城的虛有市同鄉會的副會長。那時候李富貴是省城子烏市同鄉會的會長，整天到處辦活動，資助羽毛球賽籃球賽啊，搞子烏特產交易會啊之類的，用來和省城或者子烏的官員打好關係好拿地。
子烏和虛有兩個城市在省裡地位相近，一向都對老二這個位置爭持不下。不但官面上如此，民間這個風氣也很濃厚，子烏人說我歷史悠久，建城比虛有早100多年，虛有就說原來我們是縣城的時候你還是個鄉下鎮子呢。子烏說我們人口比你多，虛有就說我們GDP比你高。子烏同鄉會去搞活動，虛有同鄉會很多時候就會去打擂台，其中有幾次就是這個郝老闆組織的。
「住宅再好也沒有李老闆你做的商業地產那麼好啊。」郝老闆呵呵地笑著，不無羨慕地說，「住宅用地容積率低啊，求了楊局長半天，也只拿到個3.0，一萬多平的地，最多只能建3萬平的房子。兄弟我就是賺個辛苦錢，比不得李老闆，眼看著人民道那棟大樓就有4萬多平方吧？那兒房價2萬多，等順風地產的購物中心一建好，起碼升值到2萬5，那可真是賺翻了啊。」
其實是升值到3萬多一平，李穆搖頭說：「市中心寸土寸金，商業地產哪裡有這麼好做的，還是住宅市場大。」以後李穆也是要做住宅的，商業地產可遇不可求，建好之後也不一定能發展起來，一不小心就會虧損。住宅地產就容易多了。只要在郊區拿一塊地皮，然後通水通電通路，只要周圍沒有什麼污染源，距離市中心車程不要太遠，有公交車什麼的，價錢就不會太差。
「我倒是在市中心有一塊地，自己搞不起來，不知道李老闆你有沒有興趣？」郝老闆立即說，「就在解放路那兒，絕對市中心。商業地產好，可是兄弟無能，做不起來啊。」
解放路那是絕對的市中心了，那裡的商業地產都要5萬多塊錢一平方，一個30多方的小鋪子，就要200萬。李穆對此很感興趣，正想詳細問問，楊局長就打斷他們的談話了。
「得了吧，郝胖子你那塊地誰不知道啊！」楊局長說，「一點用都沒有的地方！別說這些掃興的了，唱歌，唱歌！我給你們來一首，最近非常流行的，我最喜歡的……月亮之上！」
分賓主坐下，李穆和郝胖子身邊各坐了一個模特，楊局長身邊坐了四個，一個按摩，一個斟茶倒水，一個選歌切歌，還有一個坐在楊局長的懷裡。我要遙望，月亮之上，有多少夢想在自由的飛翔……楊局長剛唱了一句，郝胖子就拿起另外一隻麥克風，問李穆：「兄弟你來不？」
李穆搖了搖收，郝胖子就自己拿起麥克風給楊局長唱和。李穆立即就後悔了，早知道還不如自己來呢。楊局長的聲音悠揚，郝胖子的聲音低沉，但他們兩個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五音有些不全。兩個人加起來，高的地方高，低的地方低，變得更加難聽了。如果說原版還能聽的話，他們兩個聯合炮製的版本簡直就是耳膜摧毀機器。唱完月亮之上接著就是香水有毒，然後是求佛，愛情買賣，當然還有兩隻蝴蝶。
唱完一段之後，楊局長停了下來。正當李穆鬆了一口氣以為自己逃脫了這首歌的荼毒的時候，楊局長忽然說：「剛才小穆你唱的什麼~兩隻蝴蝶，兩隻蝴蝶，跑得快？唱一次完整的給我聽聽！」
「兩隻蝴蝶跑得快？」郝胖子傻笑著說，「蝴蝶不是飛的嗎？怎麼跑起來了？」
「是啊是啊，蝴蝶怎麼會跑！」模特們也說。
「兩隻蝴蝶，兩隻蝴蝶……」李穆只好唱了起來，這是兒歌兩隻老虎的曲調，這曲子其實是法國的民謠，流傳整個歐洲，在英國和德國都有各自的版本，辛亥革命後來被引進到中國來，改編成了國民革命歌：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國民革命成功,國民革命成功,齊歡唱,齊歡唱。後來不知道怎麼成了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的民歌。
「下面呢？」楊局長也打著酒嗝問，「難道下面沒有了？」
下面沒有了……這不就是太監咩，李穆可不想當太監！一急起來，居然唱出來了：「兩隻蝴蝶，兩隻蝴蝶，談戀愛，談戀愛，後來他們結婚了，一輩子都要，還房貸，還房貸。」靠，他是從哪裡聽到這個歌的啊？肯定不是這一輩子，也不是上一輩子……哪一輩子他都沒聽過啊！
「靠，這麼高興的時候你唱這麼傷心的歌。」楊局長說，「你們這些該死的無良地產商，房子賣那麼貴！搞得人民群眾都買不起房產結婚，只好分期付款，一交就是2、30年，現在你還要編成歌來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你這個混賬……把這杯給我喝了！」
李穆只好喝了一杯啤酒，冰涼的啤酒讓李穆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一個卡拉OK公主推門進來說：「不好意思，郝老闆，沒找到路易十三。」
「嗨！連路易十三都沒有，你這算什麼省城第一！」郝胖子罵她說。
「真是對不起！」那個公主低頭說。所謂的公主，其實就是包廂的服務員，負責點歌切歌倒茶水開啤酒什麼的，同時還要負責監視房間裡面不要玩得太瘋了，比如說吃搖頭是可以的，吃粉就要通知經理了，悄悄地圈圈叉叉是可以的，開無遮大會就不行。算是卡拉OK歌廳裡面收入不錯又比較正經的工作了。富貴地產那兒人多，就沒有要公主——和陪唱小姐一樣，公主也是要給小費的。
「好了，郝胖子，別罵小姑娘了，你看人家多可憐啊，都快哭鼻子了。」楊局長說，「小姑娘以後也要記得教訓，不要說什麼我們東海龍宮這麼大的店，什麼酒都有這種話。你看隨便叫一個你就拿不出來了吧。好了，我們繼續唱歌。」
「這是怎麼回事啊？」李穆悄悄地問旁邊的模特。
她叫做小琪，有一米七幾，身材還算是不錯，畫著大濃妝，臉上也不知道塗了多少斤麵粉，比艾莉絲還誇張十倍。雖然面對面看了這麼幾分鐘了，李穆還是吃不準她長什麼樣子。「李老闆，」小琪小聲說，「一進來楊老闆就說不想混酒喝，問我們這裡有一種什麼白酒沒有。阿桂說省城市面上有的我們這裡基本都有，也不知道怎麼的這話就得罪了楊老闆。郝老闆就給楊老闆出氣，硬是要一瓶路易十三，還把經理都找來了。哎，阿桂這次可慘了。」
這有什麼慘的，最多就是被開除罷了，像這種娛樂場所，又不用經驗又不用學歷，再找另外一家唄。李穆哦了一聲，沒說話。
那個小琪繼續說：「本來阿桂都打算辭工了的，這下子不下海當陪唱都不行了。」
「當陪唱？為什麼要當陪唱啊？」李穆問。
「她是大學生，因為家裡沒錢供她上學，所以才來打工的。」小琪說，「一上班就借了經理3萬塊錢去交學費。才幹了一個多月，還了3000塊錢，剛剛夠利息。郝老闆可是常客，被他投訴了，當然不能繼續做公主了，那除了陪唱歌還能有什麼辦法啊。」
這是很典型的騙冤大頭了，現在上大學的學費才多少錢啊，用得著借三萬？還是高利貸？況且貧困學生還有減免，還有補助金，學習好的還能爭取獎學金。省城大學貧困學生多了，借高利貸讀書的李穆一個都沒見著。你就是說她父母生病弟弟殘疾也好啊，總比交不起大學學費合理。
的確，有些小姑娘是被東海龍宮這樣的不正經娛樂場所高薪吸引，又不想賣身，於是就先做公主。然後大部分這樣的小姑娘就會覺得自己很傻，穿著傻得要死又不舒服的制服站一晚上辛苦得要死沒得坐沒得休息才賺100塊，同時那些陪唱的舒舒服服的坐在那裡賣賣風騷就能拿到高得多的錢。比衣服比包包比化妝品什麼都比不過，於是去做陪唱——反正陪唱又不一定要賣身嘛，陪唱也分金魚和木魚嘛，金魚是光唱歌別的什麼也不錯的。至於那些不肯做陪唱的，干幾個月自然就被炒魷魚了。
做了陪唱，再過幾個月，又會覺得自己很傻，金魚出場費比木魚低那麼多，干的都是一樣的活，何必呢？木魚最多也就是被摸摸，那些男人能佔多少便宜啊？現在都21世紀了，還這麼封建幹什麼。再做幾個月，乾脆就下海了，反正男人都是那麼一回事。可是為了讀大學無奈去卡拉OK做公主的純潔大學生？打死奧巴馬李穆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