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已別薄荷未央 第45章 番外
    番外

    我恨我愛你

    高熙手捧著一束粉紅色的康乃馨,驅車來到了位於郊區的白海醫院。

    這座醫院是全市收費最高的醫院,並非因為這裡的醫生有多好,而是因為這裡的住院環境在全國都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來這裡住院的人,八成都是富貴人家,住院也和度假似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而高熙之所以執意為媽媽選擇這家醫院,便是因為媽媽一生的願望都是有一天,高熙能夠牽著她的手,一家三口一起看海,可惜直到今天,這個願望也沒能達成。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的殘忍,給你一個希望,然後一點點收走你所有的念想。

    「高先生來了。」粉裝護士友好的同他打招呼。

    高熙點頭微笑,問,「我媽媽這兩天情況怎麼樣?」

    「挺穩定的。」護士一面答著一面推開了病房的門。

    高媽媽躺在病床上,神色很是安詳,呼吸平穩,彷彿只是睡著了似的,高熙每次來,都會禁不住的幻想,會不會就在他握著媽媽的手的那一瞬間,媽媽忽然就醒了,笑著問他,「兒子,餓不餓?要不要媽媽燒雞翅給你?」

    只可惜,始終不過是幻想罷了。

    他從一名正在為媽媽擦身的護士手中接過毛巾,柔柔一笑,「我來吧。」

    兩個護士聞言便齊齊離開了病房。

    他將花瓶中還沒有枯萎的花束換下,看了媽媽一眼,說,「媽,我知道您喜歡紅色,可是今天花店紅色的不夠粉色開得好,我就自作主張給您買了粉色的,您不會生我的氣吧?還是會給我做紅燒雞翅吧?」

    病房靜悄悄的微微有些回音。高熙插好了花瓶,便脫掉外套,挽起袖子在水盆裡擺了擺毛巾,擰乾之後開始給媽媽擦身。

    一面擦,一面給她匯報近來所發生的事情。

    「媽,我見到莊筱柔了,您一定還記得她吧?當年如果不是她,您就不會躺在這裡,爸爸也不會離開我們,我知道您不會原諒她的,我也不會原諒她,我和侯靜已經成功了,莊家的公司沒有了,莊筱柔也一無所有了。這一天,我們終於等到了!」

    他說著開始哽咽,這些年來,他每一天,都在憎恨著她。

    他生在一個二線城市的普通家庭,父母都是一所中學的老師,從小就十分重視對他的教育,他一路不負眾望的優秀長大,未曾料想,會在十七歲的那一年遇見她。

    他知道她只是把他當作了另一個人,而他,也不過是覬覦他家優越的條件和那個他一直嚮往的服裝公司。

    各取所需,各盡所能。

    談一場不痛不癢的戀愛,沒什麼大不了。

    他試圖讓自己成為另一個周越澤,喜歡周越澤的喜歡,討厭周越澤的討厭,陪著她演一場自己越來越分不清真假的戲。

    他知道分手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那麼快,她原本以為她會在周越澤回國之後和他提出分手,可是那個時候,他大概也已經進入雅睿擔任要職了。

    他接受不了,這麼多年的努力化為泡影,然而,料不到的卻是,她提出分手的那一瞬間,他左胸口的那個地方,痛的那麼清晰。

    他給她打電話,發短信,換來的卻都是她的置之不理。

    他開始喝酒,沒日沒夜的喝酒,可是喝醉了,眼前看見的卻都還是她。那個笑起來眼睛彎的像月牙一樣的小丫頭。

    他喊著要去找她,在和她隔著十萬八千里的另一個城市,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橫衝直撞,然後親眼目睹著一輛皮卡衝向追在他身後的爸媽,爸爸當場死亡,媽媽此後成了不再說話的植物人。

    他瘋夠了,以一場再也無法挽回的家庭悲劇收場。

    多年後,當她終於坐在他的面前,一言不發的聽著他口不擇言的傷害時,多麼可惜的,他的心裡竟然沒有一點點他原本以為該有的暢快。

    他重新擺了毛巾後,又為母親擦拭左臂。

    看著沉睡多年的母親,眼角落下一滴眼淚,「可是,媽,從此以後,我也一無所有了……」

    番外我騙了你,用的卻是真感情

    她的媽媽在她五歲的時候服藥身亡,喝下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藥,走的時候很安詳,就像真的只是睡著了一樣。養父說,媽媽是病死的,她就抱著雙眼通紅的爸爸,再不提起她拿著媽媽給她的小紙條蹦蹦跳跳下樓給媽媽買藥的事兒。

    幼兒園的時候,她總和小朋友們打架,今天這裡青一塊,明天那裡紫一塊,侯長生問起原因來,她卻一直都沒敢說,一次她一拳上去將一個個子小的小朋友鼻子給打流血了,幼兒園的老師叫了侯長生去幼兒園談話,回來之後侯長很生氣,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罵她不聽話,不懂事,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不好好學習光知道欺負小朋友們。她一委屈就哭著對侯長生喊,「我才沒有欺負他們,是他們先打我的,他們叫我小野種,他們朝我丟石子,爸爸,他們為什麼要叫我小野種?」

    她這麼問侯長生,侯長生就不說話了,一個人走到廚房裡,端了之前給她做好的飯菜,只說,「吃飯吧。」

    她也就不敢再多說話,趴在桌子上悶頭吃飯。

    那天夜裡,卻看見侯長生一個人坐在客廳裡,一面抽煙一面抹眼淚。於是野種這個詞兒,她就再也沒有說起過。

    初中搬家的時候,她無意翻出一本媽媽生前的日記,清秀的筆跡,斷斷續續的記下了彼年一個年輕的女子和一個有婦之夫的陰差陽錯。她首次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姓莊,叫莊正睿。並沒有太多的震驚,她不是侯長生的女兒,這一點她很早之前就開始懷疑了。

    她把那本日記本放回到原位,什麼也沒有說,卻在有一天放學忍不住去了雅睿,她躲在柱子後面一直到天黑,西裝革履,如媽媽日記本中所描述的那樣的男人來來往往過去了很多,她並沒有認出自己的親生父親。

    隔了幾天之後,一天早上,侯長生給她穿了一條漂亮的公主裙,兩個袖子是蓬蓬的泡泡袖,裙身上還勾了不少蕾絲花邊,她平時很少穿裙子,換上之後笑的合不攏嘴,抱著侯長生就開始撒嬌,誇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侯長生淡淡的笑著,囑咐她不要將裙子弄髒了,還說放學後會去學校接她,她興高采烈的一一應下,哼著小曲就去上學了。

    她沒有想到那天侯長生帶了她去雅睿,她遠遠看見雅睿所在的那座大樓,抬頭看見侯長生面無表情的側顏,慌忙停住腳步對侯長生說,「爸爸,對不起。」

    侯長生一怔,笑著掐了掐她的臉蛋,說出了這輩子她都難以忘懷的話,「傻閨女,爸爸知道,爸爸生不出你這麼優秀的女兒,你遲早有一天會知道的,爸爸沒關係。」

    她鼻子酸酸的,終是沒有哭下來。因為爸爸說過,只有沒出息的人才會整天哭哭啼啼的。她還要長大了做一個有出息的人,掙很多很多的錢,給爸爸買大房子,讓爸爸過一過不需要為錢操勞的日子。只可惜,這些到了最後,也都永永遠遠的成了念想。

    她拉住侯長生的胳膊,死活不再往前走,喊道,「爸爸,我再也不去了,我不好奇了,我只要有爸爸就夠了!我們回家,爸爸你帶我回家!」

    侯長生呆愣著,傻傻的看著女兒小小的胳膊使勁兒的把自己往回拉,聽到女兒說只要有他一個爸爸就足夠了,心頭一熱眼眶就紅了,含著淚點了點頭便拉著女兒回家了。

    侯長生一輩子為人忠厚老實,本領不大卻踏實能幹。他跛著一條腿,長的又黑又醜,的確是生不出如侯靜這般優秀的女兒。

    侯靜考上國內名牌大學的時候,侯長生又哭又笑,比侯靜還要激動。他街頭巷尾的誇獎,他家的閨女又漂亮又聰明,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大多數人都笑著恭喜他,背地裡也有不少人嘲笑他,說他給別人養孩子還能養的這麼高興!?他當做沒聽見,只撿些好的聽。回家後就告訴侯靜,說大家都羨慕他,養了這麼一個好閨女。侯靜自然也聽聞了一些風言風語,她忍著眼淚對侯長生說,「爸,你放心,等我畢業了,就讓你過好日子!」

    侯長生笑著點頭,只是到最後終究沒有等到那一天。

    侯長生逝世的時候,侯靜才剛上大一,承諾給爸爸的好日子還沒有來得及兌現,唯一做過的就是利用課餘時間打工賺到錢之後帶著爸爸去吃了一次肯德基,爸爸一面說著洋傢伙又貴又不好吃,一面笑的比誰都要幸福。侯靜坐在爸爸對面,看著爸爸頭一次沒能忍住在爸爸面前偷偷的流了眼淚。

    侯長生病危的時候,懷抱著侯靜和他的合影,笑的滿足,他說,「閨女,這輩子能有你這麼乖的一個女兒,爸爸知足了。」

    他說,「閨女,爸爸其實最想要看到的還是你穿婚紗嫁人的那一天,爸爸沒本事,一輩子沒能讓你媽穿過一次婚紗,可是爸爸知道,我閨女穿婚紗的樣子一定很漂亮……」

    他說,「閨女,不要恨他,也不要恨任何人你。你心裡惦記著別人,自己也就不會快樂……」

    他說,「閨女,以後嫁人要找一個對你好的人,你小時候,跟著爸爸吃了不少苦頭……」

    他說,「閨女,你別嫌爸爸煩,爸爸就再囉嗦這麼一次,爸爸就怕以後留下你一個人,有什麼事兒都沒有人再囉嗦你……」

    ……

    她始終默默的聽爸爸說,很多,但是一條條她都一字不差的記住了。

    大學餘下幾年的學費,她並沒有操心,因為他的親生父親以獎學金的名義資助了她,她知道,他雖然沒有承認她,卻一直都在關注著她,她一路從大學上到研究生,花起他的錢,毫不眨眼。

    可是這不過只是幾年的學費和生活費,絲毫不能減少他心裡對她的恨。

    她按照他們的計劃****他的生活,他裝著只把她當做曾經資助過的一個窮困學生,她便也裝著只把他當作曾經受過他恩惠的一個成功企業家。

    對莊家造成的打擊,她一點也不後悔。

    她把支票給高熙的時候,腦海裡唯一的猶豫,只是那個笑起來溫暖如玉的男子。

    可是她終究還是傷到了他,他坐在她的面前,貌似平靜的問她,「雨澤當時給你支票,只是為了避免你的身份被媒體發現,因而才選擇這種通過董事會的方式,讓你看似名正言順的上位代替筱柔接手公司,是嗎?」

    「是。」

    「你為什麼把支票給高熙?」

    她停了一會兒,說,「我不想要莊正睿的任何資產,我只是想要莊正睿身敗名裂,就算他死了,也要他遺臭萬年。」

    他挑眉一笑,「恭喜你,你做到了,連帶著把你妹妹,以及妹夫,還有這兩家的人,全部傷害了。」

    她的心裡咯登一跳,抬起眼不安的看著他。

    他站起身,問她最後一個問題,「那麼,你接近我只是為了利用我嗎?」

    她摳著手指甲,不願意再和他說哪怕一句的謊話,「是。」

    他再次雲淡風輕的笑了笑,「這樣也好,我也不會覺得虧欠了你,我接近你,也是在利用你。」

    他轉身離去,她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起來,周越澤,你可知道,我騙了你,用的卻是真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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