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聚會回家之後，周雨澤心情似乎一直不是很好，莊筱柔幾次和他說話，他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搞到最後，莊筱柔索性也不再主動和周雨澤說話，一路上周雨澤一張臉黑的可怕，莊筱柔心想著趕緊到家，到家了興許就好了，哪知道一進家門她還沒來得及換鞋，就被周雨澤死死的按在了牆角，他像是一隻發瘋的獸，粗暴且毫無技巧的啃咬她的雙唇，莊筱柔被周雨澤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猛地推開他揚起手就甩了他一個巴掌，她自覺今天並沒有做出什麼讓周雨澤不高興的地方，就算是扔掉了他一櫃子的新衣服，白天一天穿著運動服陪他逛街，晚上素面朝天的陪他參加聚會，回家又一路熱臉貼他的冷屁股，怎麼算也該差不多了吧？
於是便理直氣壯的對他說，「周雨澤，你不要欺人太甚！」
這一下打的極重，周雨澤只覺得整個人有那麼一瞬間都是懵的，他伸手揉了揉火辣辣的左臉，輕笑一聲問莊筱柔，「我欺人太甚？莊筱柔，當年要不是因為你一句瑞士有你想要的，我也不會十六歲就隻身一個人出國，為你拍下一個完整的瑞士！兩年後我回來了，你卻說你和那個高熙在一起了！莊筱柔，你知道嗎，我他媽愛你愛到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怎麼說不這個字兒，你一句他對你很好，我二話不說立馬掉頭就走！你有沒有哪怕一次想過，我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是怎麼過的？我為了早點回來，用兩年的時間就學完了別人四年的課程，那兩年，我學習學到流鼻血，這些你都知道嗎？」
「可是到頭來，你喜歡的人卻是我哥？我仔細想想，我都覺得我自己傻的無藥可救，可是我都已經無藥可救了，我還是答應了和你結婚，莊筱柔，你告訴我，咱們倆到底是誰欺人太甚？！」
莊筱柔怔怔的看著周雨澤，他對她的感情，她多少是知道的，她知道他對她好，可是卻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她此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他這麼一問，頓時覺得她的確虧欠了周雨澤太多，她低下頭，說話的語氣也低了不少，「對不起……我會簽字離婚，我爸爸的事情也不會再麻煩你……以後……」
她話沒說完，就聽見門「砰」的一聲響，周雨澤咬牙切齒的走了。
她一個人默默的坐到玄關處，伸手環抱著膝蓋，耳邊縈繞著周雨澤剛才說過的那些話，想到這一切就快要結束了，心裡還是有一些空落落的，她的臉上有一些癢，伸手擦臉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早已淚流滿面，可是為什麼她會哭？離婚之後，她還他自由，少了那麼大一樁她對他的虧欠，為什麼，她沒有覺得哪怕一點點的輕鬆？
周雨澤一整夜都沒有回來，第二天一大清早天還沒有完全亮的時候，莊筱柔猛然間從睡夢中驚醒，像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一樣，她心裡一直平靜不下來。
她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臥室裡的手機便響了起來，凌晨四五點，手機震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格外吵鬧，她光著腳丫走回到臥室，心裡莫名沉重。
她伸手將手機放到耳朵邊，聽到莊媽媽說，「筱柔，你爸爸……夜裡不在了……」
她手裡的玻璃杯脫手落地，隨著「啪啦」一聲，杯子裡的熱水濺到了她赤裸的腳面上，被燙的火辣的疼痛感一直往上，傳到她的心尖，痛的她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氾濫在一張僵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
她下意識的給周雨澤打電話，響了好幾聲他才接通，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霎那，她忽然間放聲，哭得語無倫次，「周雨澤……我爸爸不在了……」
「你現在在哪兒？」
「在家……」
「你先去醫院，我馬上過去。」
她哭著點頭，周雨澤在電話那頭又說，「別怕，有我在。」
「嗯。」她應著，這句話卻彷彿是真的讓她吃下了一粒定心丸，她換了衣服，匆匆忙忙的往醫院趕去。
她將車開的極快，車窗外的路燈一晃而過，她連著闖了兩個紅燈都沒有發覺。
醫院靜而長的走廊讓她覺得害怕，雙腿一軟，不過幾十米的路程，竟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到爸爸的病房門口，手裡握著的手機開始震動，周雨澤出現在病房門口，看著走廊盡頭的癱坐在地上的莊筱柔，忙跑過來將她扶了起來，她拉著周雨澤，問道，「我爸爸呢？」
周雨澤抿了抿嘴，眉頭皺的很深，「還在病房。」
他扶著她一步步走到病房，莊爸爸整個人被一張白色的被單蓋住，莊媽媽站在病床前面捂著嘴巴直哭，樂燁也在，大抵是和周雨澤一起過來的，正攬著莊媽媽安慰莊媽媽。
那一床的蒼白刺入莊筱柔的眼睛，害得她直流眼淚。
她走到病床邊，輕輕的掀起白色的被單，莊爸爸熟悉的臉龐映入了她的眼簾，將她最後的那一線希望也給打破了，她伸手去拉爸爸的手，明明還是溫熱的，可是躺在那裡的爸爸卻沒了呼吸，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流在爸爸的手背上，她小聲的開口，「爸，天亮了，您該起床了……」
病房內寂靜無聲，只有莊媽媽抑制不住的抽泣聲。
「爸……」她哽咽著又叫了一聲，病床上的周爸爸卻依舊是一動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醫院的工作人員走進病房準備推莊爸爸的屍體去太平間，周雨澤上前將趴在床邊的莊筱柔攙扶起來摟在懷裡，莊筱柔眼睜睜的看著醫院的工作人員用那張白色的被單再次將莊爸爸蓋了起來，忽然掙脫開周雨澤，一把拉住莊爸爸的病床哭喊，「不行……你們不能推走我的爸爸……我爸爸沒有死！你們誰也不許動我爸爸！」
「筱柔，聽話。」周雨澤伸手試圖將她控制住。
她卻是拼了命的掙扎，死命的拉住爸爸的病床，「放開！把我爸爸還給我！你們憑什麼推走我爸爸……放開！」
她嚎啕大哭，哭的蠻不講理，兩隻手拼了命的拉著莊爸爸的病床，混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給手腕上擦傷了很長很深的一條縫，殷紅的血液順著她的手不斷的往下流，她卻好像不知道痛，可是痛，明明真的很痛，心裡的某一個位置，痛的掩蓋了所有身體上的痛……
「筱柔，你冷靜點。」周雨澤和樂燁一起上前將她拉了起來，她早就折騰沒什麼力氣了，大哭著跌坐在地上，嘴裡不斷的叫著「爸爸」，周雨澤攬著她的頭，將哭的傷心不已的她輕輕的擁入懷裡。
三四月的暖春，河堤旁一排垂至河面的柳樹隨風搖曳，莊筱柔一隻手挽著爸爸，一隻手挽著媽媽，一家三口從柳條拂面的岸邊說笑著走過，說起要和周雨澤離婚的事情，莊爸爸生氣的責備莊筱柔，莊筱柔嘟著嘴巴強了幾句嘴，就再也沒有聽見爸爸的聲音，她轉過頭去看旁邊，爸爸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
周圍一直有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說，「莊筱柔，你爸爸死了！你爸爸死了！」
她驚叫著夢中驚醒，眼前是她熟悉的房間，天色似乎已經暗了下來，家裡有一些吵，她猜想是來人都還沒有走，她呆呆的望著床頭櫃上的那一張全家福，爸爸的膚色很白，甚至比媽媽還要白，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有很多道的皺紋，從前她和媽媽還趁爸爸睡著的時候偷偷的給爸爸的眼角抹過眼霜，可是一天天，一日日，爸爸眼角的皺紋只是越來越深刻。
門忽然被人推開，周雨澤看見她安靜的坐在床上表情明顯放鬆了下來，他走過來坐到她的床邊伸手撫她額前的劉海，語氣溫柔，「做惡夢了？」
她低下頭，眼淚順流而下，「夢見爸爸了……」
周雨澤輕擁她入懷，她趴在他的胸前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氣覺得安心，「我媽呢？」
「在樓下，家裡人多，媽媽要招呼著，傷口還疼嗎？」
周雨澤拉起她的袖子看了看她的胳膊，責備道，「腳都燙成那樣了也不吭氣，要不是護士發現了，我都沒注意到，你餓了嗎？想吃點什麼？」
她搖搖頭，「我想下去看看我媽。」
她說著起身，周雨澤點了點頭，幫她戴上孝布，跟在她的身後和她一起下了樓。樓下的人很多，莊筱柔偶爾能看見幾個熟悉的面孔，卻也叫不出名字，周越澤在，樂燁在，侯靜也在，莊媽媽被一堆人圍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周媽媽正抹著眼淚安慰周媽媽，周爸爸和周爺爺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
莊筱柔走下樓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看見客廳一角爸爸那張黑白兩色的照片，照片裡的爸爸笑的和藹可親，她卻再也看不見了，她想到這裡，心裡又是一陣難過，抓著樓梯欄杆的右手骨節明顯，周雨澤上前一步，伸手將她攬在懷裡，讓她能夠靠在他的身上。
「怎麼下來了？下面人這麼多，你手上腳上都有傷，別碰著了。」原本就站在樓梯邊的侯靜看到莊筱柔，忍不住嘟噥她。
「沒事。」她虛弱的笑了笑，一隻手抓著周雨澤的腰身，和周雨澤一起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
她一走過去，原本圍著周媽媽的人自動散開給她騰了一個地方坐下，她坐到莊媽媽的身邊，周媽媽看見她那虛弱的樣子忍不住就掉了眼淚，伸手將她攬到懷裡，「我可憐的孩子……」
她原本都已經調整好心情了，被周媽媽這麼一說，眼淚立馬就湧了上來，周媽媽抱著她和她一起掉眼淚，「孩子……不哭，你還有媽媽，還有周爸爸和周媽媽，我們都會疼你的……」
她含著眼淚在周媽媽的懷裡點了點頭，聽見莊媽媽說，「筱柔，去給你爸磕個頭。」
「好。」
她起身往客廳的那一個角落走去，在爸爸的靈堂前跪下，每磕一個頭，都忍不住想起爸爸曾經的同她說過的話，一直到爸爸離世之前，他都一直說，有她這樣的一個女兒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可是，莊筱柔還一直沒來得及對爸爸親口說一句，有他這樣的爸爸，才是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