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春沒有想到,他的方案最終落在張芸手裡,並且在她的大力協助下得以實施。幾棟有特色有歷史背景的老宅都得以保全,吳廣富的棚戶房也被李曉春設計的修改方案巧妙地隱藏在一座立交橋的引橋之側,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起來,都像是看橋人住的窩棚。當那些信誓旦旦要跟吳家一起堅持到底的釘子戶悄悄跟拆遷辦簽了協議之後,吳家人才聽說規劃改了,他家房子已經沒啥價值了。聽到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吳妻與孩子們很是埋怨吳廣富的貪得無厭。
國慶長假剛過,張芸就邀請梁家人去修葺一新的梁宅參觀。
當梁家幾代人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故地重遊的時候,幾乎認不得這裡。由於老宅建築群的修復工作請到了國際知名的設計師,所以無論是從外觀到實用性都令人驚歎。
張芸笑瞇瞇地看著梁伯一家那種以為自己掉進夢境的表情,心裡暗暗得意著。因為這樣的一個項目在他們公司也是創紀錄的第一次,尤其當這個設想是由李曉春提出,並由她親手實踐……在她的心裡,甚至把這個項目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寵愛著。
此時,她最想做的,就是以詩一樣的語言,為李曉春和梁家人介紹這個在自己手中誕生的得意之作:「梁伯,您看,這裡的一切您還喜歡嗎?」
「喜歡,喜歡!這種感覺哪裡是喜歡兩個字可以概括的,這個地方真的是我們以前的家嗎?」梁伯高興得像個孩子。
張芸心裡高興著,眼角輕掃了李曉春一下,就扭過頭來跟梁伯繼續介紹著。但她很好地保持著距離,以便李曉春能夠清楚地聽見她說出的每一個字:「我們這次雖然請到了國際知名的設計師,但是在項目實施之前我們作了深入的溝通,希望他能保留中國傳統的特殊,以『師法自然,天人合一』的設計原則,最大限度地保留梁宅原有的風貌。」
「好,好,你們可真是費心了,感謝政府!感謝……呃,你們公司叫什麼來著?」
「老爸,人家叫萬事達。有您這麼感謝人的嗎?」子涔趕緊插上一步,替父親打了個圓場。
「沒關係,老人家高興就行,記住我們叫什麼幹嗎呢?」張芸的心情很好,為了讓老爺子高興,她還特意講了個笑話,「我記得以前看過一個故事,說是錢鍾書先生的《圍城》在國外出版後,有一位外國的女記者看過以後打電話給錢先生,希望見他一面,錢先生委婉睿智地拒絕了她,您猜他說了什麼?」
「呃,這個……」梁伯很認真地想著,李曉春已經在他身後笑出了聲——因為這個比喻最早就是他講給張芸的。
張芸也記得這個典故,因此回頭看了曉春一眼,才笑著對梁伯說:「假如你吃了一個雞蛋覺得很好,何必一定要去見一下這只下蛋的雞呢?」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梁伯更是又說了一車感激的話。
大家笑夠了,張芸又繼續介紹說:「設計師在這個方案中以70%自然有機意象為主,另以30%乾淨、科技、抽像的幾何形裝修物營造系統為骨,滿足了整個社區安全、便捷、優美、私密及趣味性的各項功能。」張芸說著指著周邊的綠色植物說道,「梁伯,您看,這裡的各個元素的配置是不是很協調?您仔細看,是不是覺得這些東西放在一起,會產生相互借景,相加相成的效果?」
張芸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專業術語,其實梁伯根本就沒聽懂,但聽到張芸問他,立刻就說:「是的,是的,的確是這個意思。」
張芸知道梁伯聽不懂,子涔他們也未必能聽懂,這個幾乎完全就是說給李曉春聽的了。
「您看,這些邊緣界面的營造,及植被的設計……設計師最得意的其實就是這部分了。隨著植物地貌的日趨成熟,四季的變化,以及設計師改變了水系軸向,增加了水景的視覺延展度、變化性及景觀層次感。所以您看起來才覺得這好像都不是您原來的房子了。」
「哦,哦。」梁伯越聽越暈,只剩下哦的份了。
「設計師很巧妙地運用了人造水系,並且科學地調整了水體與周邊綠地的比例,增加了綠化層次,這樣能使建築物充分地與軟性景觀融合,達到自然田園的效果。」
這句話梁伯總算是聽懂了,趕緊一個勁兒地點頭,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一抬頭正好看見上官渤海在忙前忙後地給大家拍照,忙招呼道:「來來,上官這小子照相好看,快給我們和這個萬事達的張總照張相!」
張芸的眼角又掃曉春一下,款步走到曉春和梁伯之間,擺好了造型,十年沒跟曉春照過合影了,這下機會來之不易,回去一修圖,不是就有……想到這兒,她又扭頭沖曉春甜甜地一笑。
這天正好秋高氣爽,天公作美,照出來的效果也應該更好吧?
進了院門,張芸不再張羅著忙前忙後地給大家介紹了,因為這畢竟是人家自己的家,就留著讓他們自己慢慢看,慢慢感受吧。對於世代居住在老宅子裡的居民來說,能請到國際級的大師親手設計老式四合院,這在全國也是不多見的吧?
果然,梁家老少這下真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只剩下感歎眼睛不夠用了。設計師非常注意延續民族文化,同時又極大地考慮了適合現代生活的要求。因此,無論是室內裝修,還是室外庭院裝修都離不開這一主題,讓梁宅在古典的基礎上更好地與現代相融合,並且處處考慮到了居住者的舒適性。
南北通透的建築形式是老宅天然的優勢,為了讓房間的采光更好,設計師特意將房間的前、後窗擴大,並且將面向庭院的門和牆上的窗戶盡量做大,甚至還將客廳的窗改造成了落地式的大玻璃窗。這樣既能從屋內欣賞庭院,又可從院中欣賞室內陳設,使居室內外融為一體,統一而和諧。整個大落地窗是子涔的最愛,在陽光的照耀下,子涔激動得通紅的臉上散發著天使般的光澤,把上官都給看呆了。
李曉春笑著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笑道:「怎麼?酒不醉人人自醉啦?你不拍了就把相機借我玩玩?」
上官被他這一揶揄,也不好意思起來。
曉春笑笑,表示理解,其實他心裡也知道,自己當初對張芸又何嘗不是這樣的癡迷呢?
不過現在,連想起這段經歷都會覺得心裡有負罪感,他只好收拾情緒,仔細地觀賞起大師的設計來。他注意到,老宅的室內裝修中還有一個重要環節,就是分隔室內空間。由於四合院一般都是三開間,這樣就要用隔斷將其分開,但它們之間又不能各自獨立,當房間的使用功能發生變化時,還需將隔斷取消或重新安裝。
也就是說,從這個設計來看,室內的分隔是可以隨主人的需求不斷變化的。因此這些個隔斷就通通不是磚牆,而是木隔斷。於是,碧紗櫥、花罩、多寶格、幾腿罩、板壁等木裝修形式在梁宅的裝修中脫穎而出,營造出了一個似夢似真的空間氛圍。
李曉春真不相信這樣中式古典風格的裝修,居然是外國人做出來的。拿最常見的碧紗櫥來說,它是由若干個隔扇組成的,設在進深方向的前後柱間,起到了分間的作用。隔扇又分上下兩段,下段由木板和邊框組成,板面有素平的,也有雕花的,上段為欞條花格,組成各式圖案。碧紗櫥中間的兩扇也可以開啟,在開啟的隔斷外面還附著一樘簾架,可在上面掛簾。它既可做分間的隔斷,又能溝通相連的兩間房,還是一件藝術品可供人欣賞,真是一舉三得。
至於室內的傢俱陳設,更是一些仿古設計、做工考究的仿古傢俱,它們精美的製作工藝使居室飄出淡淡的古韻。設計師為了解決中式傳統傢俱在舒適性和實用性上的不足,還將現代沙發、床具等融入傳統裝修中,實用功能和視覺效果都很不錯。
張芸拉著子涔坐在床上,左看右看,忍不住伸手摸摸那看上去就舒適無比的枕頭,感歎道:「哎,讓我在這裡睡上一晚,真是做鬼也值得了!」
子涔笑道:「姐姐真會開玩笑,你喜歡隨時可以過來住啊,我的家是你給打造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呢!」
「傻瓜,我和你開玩笑呢!」張芸拉著子涔的手說,「等你們的茶社開業了,我第一個來捧場。」
「好啊,給姐姐永久免單!」子涔開心不已。
「不行,一定要讓我掏錢支持你才是真心的,你要是敢免我的單,我可是要生氣的哦。」張芸笑著,「再說我們公司也是你這個茶社的股東,我更不能帶頭佔自己公司的便宜啦。」
兩個女人在溫柔的秋日陽光照耀下,格外美麗,她們的巧笑盈盈,配在裝飾一新的古宅之間,真是比現在流行的工筆美女圖更美。惹得上官遠遠地不斷轉換著角度,不停地拍攝,生恐不能留住這美麗的瞬間。
眾人參觀完各個房間,感慨異常,梁伯一直擦著眼裡的淚,說是老了,總是迎風流淚,子涔的媽媽看著也覺得鼻子直髮酸,只是忍著,笑著說:「越老越沒出息了,走,大家都去院裡了,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兩位老人來到院裡,他兄弟一家已經和李曉春、張芸他們在院子裡等他了。老式的院子非常講究綠化,老人們常常誇耀的「天棚魚缸石榴樹」是只有在老宅院裡才能找到的陳設。而現在設計師在正房前的綠地上,植了幾株海棠和槐樹、石榴等,春可賞花,夏可納涼,秋季結果,可謂春華秋實。
除了種在地上的花卉外,還擺放了很多盆栽,不但可以任意搬動擺放點綴庭院,冬季也可以放在室內,起到淨化空氣的作用。庭院的中心部分做成了水景,在水景的周邊留出足夠的運動空間,以供家人休閒納涼散步,可以使得住在這裡的人在休閒賞景中,實現相互間的溝通、瞭解,在增進彼此親和力的同時,形成並延續古老宅院中的民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