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張芸的心裡也翻雲覆雨,即便在北京,像她這個年齡而未嫁的女人也會引人側目。更有一些好事之徒,專愛說「剩女」這不好那不好的,卻沒有人願意替她們這樣的剩女想想。尤其是很多適齡的男人,自己不努力爭取,還愛抱怨優剩女眼光太高,真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試想想,這些優秀的女孩子憑什麼要胡亂嫁給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劣男?中國本來就是男權社會,女性在婚姻裡付出多,委屈多,等到男人出頭的時候,又什麼紅顏知己、小蜜、二奶的把那個和他共患難的妻子丟在垃圾堆裡。聰明的女孩子為什麼要選擇這麼冒險的婚姻?
那些酸溜溜的傢伙要是有這麼一個優秀剩女的姐妹,會不會勸她隨便挑一個垃圾男來共患難的?其實,像她這樣的剩女,多年以來都是靠自己拚搏奮鬥才修煉成功的,怎麼可能不在婚姻上選擇那些對得起自己努力的優秀男人?
反過來說,即便自己願意「退一步海闊天空」,降低要求隨便找一個不如自己的男人嫁了,可是,中國的文化根本不能容忍丈夫不如妻子,如果勉強嫁了,丈夫不僅不珍惜她的優秀,反倒處處冒酸水,那又是何苦?
所以,張芸心裡的苦,是茶壺裡的餃子,一肚子疙疙瘩瘩,但卻一點兒都倒不出來。她只好長歎一聲,心裡回想起辛棄疾的那句名句: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李倉浩派車將大家都送回了家。李曉春酒意未散,還沉浸在張芸帶給他的那種內疚與憐惜之間。下車的時候被夜風一吹,感覺酒上心頭,腳下也有些虛浮。剛進樓門,雪兒又探頭叫他:「李主任,筆筒落車裡了!」
他又折返回來,雪兒探身從車後座上撿回筆筒,遞在李曉春手裡,才告別而去。李曉春手裡拿著個筆筒,心裡想著張芸,本想輕手輕腳回家,不要吵醒了小燕母女,誰知道剛打開家門,就見小燕怒氣沖沖地坐在沙發上,正等著他回來「算賬」呢!
他訕訕地說:「有點事,回來晚了。」說罷扭頭就往書房走,希望避免與小燕的正面衝突,哪知道小燕等了一個晚上,本來預備先把心中的不快放在一邊,抓緊時間把投資房子的事跟他商量完了再說。誰知道,她家的這個主心骨居然招呼都沒打一個,就沒回家吃飯,害得她們母女倆好一陣等。
直到安排女兒睡下了,她才抓起家裡電話,想問個究竟,一般來說,她知道丈夫最近經常加班,也不怎麼電話遙控他,誰知道,連撥幾遍都不在服務區……這下小燕急了,感覺到自己的丈夫正處在失控的邊緣,難怪最近對自己這麼冷淡,連一個星期不跟他說話都沒有察覺,肯定是在外面有什麼事,虧得自己還一心一意地為這個家打算!
正胡思亂想著,丈夫回來了,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往書房裡鑽,她怎麼能不生氣呢?於是三步並作兩步攔在李曉春面前,猝不及防地劈手去奪李曉春手裡的東西,李曉春下意識地一躲,兩下碰巧,正好將他手裡的古董筆筒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李曉春的酒瞬時全醒了,心想:「完了,一個月的工資就這麼泡湯了!」
妻子見摔了丈夫的東西也覺得有點理虧,低頭正準備撿起來,卻發現無非是一個舊筆筒,於是冷冷地說:「躲什麼躲?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李曉春心疼不已,撿起斷成兩半的筆筒,悶頭坐在沙發上忍著不敢發作。小燕卻因為砸了樣東西,已經發洩得差不多,因此心平氣和地說道:「買房子的事跟你說了一個月了,你一點也不上心,你知道不知道這一個月咱們損失了多少?」
「咱們還沒買哪來的損失?我看咱們住的就挺好的,不要去湊這個熱鬧了。」李曉春心裡憋悶得很,只能隱忍著說。
「就是因為沒買才損失了呀,你知道我們單位的小鄭下個月擺酒,他說等到那天他的身價肯定能漲到200萬了!你想想,人家一個剛畢業的小伙子,200萬哪!」
「你不能這麼比,咱這樣無債一身輕,活得多輕鬆?」
「輕鬆?你就不能為孩子想想?再買兩套房,賺到了錢,等佳佳長大了,可以出國去讀書。」
「錢不是那麼好賺的,只要是投資就有風險,你又沒有投資經驗,不要那麼衝動。」
「沒經驗才要學呢,永遠不學永遠都不會!」小燕賭上了氣。
「那就少投點兒,不要借錢,用自己的錢賠了也就賠了,用別人的錢投資萬一賠了,還不上多難看?」
「難看?跟著你受窮就不難看了?反正我已經七大姑八大姨地求了個遍,這幾天就能有二十萬拿來給咱們先用著。所以我著急跟你商量,買在哪兒?買幾套?」
「姑奶奶,你說的是房子,不是白菜,還買幾套呢。你知不知道現在國家不鼓勵投機性買房,那貸款也不是你說貸就一定能貸下來的。」
「現在貸款好辦得很,你知道不知道,銀行也要賺錢的呀,現在找他們去借錢的人才是上帝呢!」
「好,就算貸款好貸,我問你,你準備什麼時候賣房子?在你賣掉之前,咱們倆的工資夠不夠還銀行的月供的?」
小燕被丈夫的這幾句話就問住了,每天單位裡的人聚在一起就是說誰誰的房子又漲了,人家一個月就賺了多少,根本沒人關注過人家這房子是自住還是租出去了,每個月要負擔多少費用。以往自己的生活真是太閉塞,除了買菜做飯帶孩子,居然什麼都不懂,要不然錢在自己手上,也沒必要這麼依賴丈夫的。
不過她的發財夢可不會這麼容易打消,於是她撒嬌道:「反正我不管,要是實在不行,咱們就先買一套像我們單位小趙那樣的,我現在湊到的錢夠付個120平米的房子。」
「小趙三千塊買的,你一萬三也去買,心裡不會覺得不平衡?」
「有什麼可不平衡的?等漲到兩萬三的時候,看你怎麼說!」
妻子見曉春不再反對她買房子,心裡很高興,起身進臥室準備睡覺,突然又想起什麼,轉身對曉春說:「門口鞋盒子裡我剛買了瓶『粘得快』,你自己把那個破筆筒粘粘吧。」說著喜滋滋地進去數存折去了。
李曉春點亮檯燈,苦笑著搖搖頭,去門口的鞋盒子裡找來了膠,細心地粘補著他剛剛淘換來的「寶貝」,粘好了,又用一圈透明膠布固定上,才端端正正地擺在自己書房的博古架上。
但是這一晚他失眠了,聽著妻子在身邊也是翻來覆去,一定是想著房子的事也睡不著,只好裝作睡著了,一動不動,但是心裡回想的卻總是在海景陽台上,與張芸說的那些話。
在女局長的斡旋下,李倉浩的地總算沒有被政府收回,但是另一個問題讓市裡的領導很頭疼。這個市中心最後的黃金地塊是不可複製的,當然不可能按照幾年前的規劃開發,可如果按照新城規劃,全省第一高樓的建設就必然要交給這個土包子去開發了……就算他敢接手,市領導也不放心讓他干呀。
規劃會議中陳彩萍安排人提議:讓有意進駐濱河的國內地產龍頭企業與李倉浩合資成立新公司,共同開發這個未來新城的地標性建築,李倉浩聽說這個消息,又去女局長家裡送了禮。
本已收手讓釘子戶離開的李倉浩感覺這次又有利潤可撈,一邊再一次授意吳廣富一家先不要同政府簽署拆遷協議,一邊又安排施工人員拉起了圍欄,先挖了一個大坑,表示這塊地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想要跟他合資,必須拿出讓他滿意的條件才行!
這塊地不僅是政府眼裡「不可複製」的風水寶地,在他看來,這樣低價拿來的地也是「不可複製」的機會。為了在這塊地上賺夠自己後半輩子的資本,他整天帶著各路大型地產公司的考察團,在老街附近考察。
當然,既然合作,就少不了請客吃飯,這段時間李倉浩不斷宴請各路「神仙」,李曉春也常被他的李大哥邀請出席。實際上「李大哥」邀請他的目的,一是向那些外地來的地產商展示籌碼,希望合作條件更有利自己,同時他也在觀察李曉春還有什麼弱點可以被他利用。
這天,正是張芸陪同他們公司的大老闆來濱河考察的日子,萬事達地產是國內地產四大家族「海、科、萬、新」之一,這四大家族的前兩家,是中國房地產企業中為數不多的堅持只做純住宅開發銷售類的公司,而後兩家都是住宅銷售和物業出租雙軌運營的公司,因此能吸引萬事達地產來濱河投資也是市裡的頭等大事,吳市長親自接待。由於李倉浩的項目也是萬事達這次考察的標的之一,因此他也受邀陪同。
上午十點,在宜濱大酒店召開的「萬事達公司來濱河投資房地產座談會現場」座無虛席。市委副書記、市長吳春書首先致歡迎辭,只見他以飽滿的熱情說道:「我國房地產企業中的領軍企業萬事達公司來我市投資,對我市經濟社會發展是極大的鼓舞。真誠希望萬事達公司來我市投資興業,大展宏圖!我市將竭誠為公司提供最優惠的政策、最優惠的條件、最優質的開發地段、最高效的服務!」
吳市長的熱情令會場充斥著一股熱烈的氣息,李曉春遠遠地看了一眼正在忙於記錄的張芸,見她心無旁騖,著實幹練。這時手機一陣震動,原來是夏立請他趕緊來現場解決個問題,他合上手機,忍不住又多看了張芸兩眼,才告假出來。
這時候會場裡已經換上了關於濱河市情和城市規劃等電視紀錄片,瞭解了濱河房地產開發現狀及前景後,董事長萬強出乎李倉浩意料地對濱河的各位領導表示:「規劃中的芙蓉東路是連接濱河舊城區與新城區的一個樞紐,我們公司願意挑起開發芙蓉東路的這個擔子,在芙蓉東路開發房地產,以帶動濱河的房地產業向規模化、規範化發展,推動濱河的國際化新城建設。希望濱河的城投、國土、規劃等幾個部門迅速確定萬事達集團在芙蓉東路開發的地塊位置,以便投資。」
李倉浩一聽萬事達居然表示要在自己的東面搞開發,一時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忙向張芸使眼色,希望她能出來,好問問她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萬強究竟打的什麼主意?誰知道張芸好像不認識他一般,眼神幾次從他身邊飄過,卻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他一樣。
隨後,吳市長又陪同萬強考察了芙蓉東路開發地帶,並沿解放大道步行來到明珠廣場,同時還視察了玉溪溫泉休閒區、海棠灣等地段。
眼見日落西山,李倉浩遠遠地跟在後面,怎麼也湊不到跟前去,忙活了一整天,竟是一句話也沒輪得著他說,心情無比地鬱悶,心想自己在萬事達身上感情投資了好幾個月,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人家連正眼都不看自己一下?真沒想到跟大公司合作有這麼困難。
直到晚飯前的半個小時,萬事達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萬強才帶著他的副總經理、總會計師、總工程師等一行人考察了李倉浩的建龍地產公司的一個項目,他們走馬觀花地參觀了銷售展示區和樣板房,從他們挑剔的眼神中,李倉浩感覺到了陣陣的壓抑,不過他也是善於見風使舵的主,趕緊趁著這個機會把濱河的歷史和未來糅在一塊兒誇耀了一番,言下之意自然是抬高自己這塊地的身價。
見這一行人還是不置可否,他又盛情邀請他們參觀了濱河市規劃藝術中心,順便重點介紹了一下他手上的黃金地塊的發展前景。見一行人總是點頭稱是,除此之外卻並不透露出什麼明顯的合作意向,這欲擒故縱的招數雖然不出李倉浩的意料,但也真的是整得他心裡如同萬貓齊抓一般,奇癢難忍。
末了,萬總才在與他緩步走出濱河市規劃藝術中心的路上,聊起了在中央政府對房地產行業調控的影響下,房地產市場必將出現政策性調整,像他們這樣的地產公司都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才行。
雖然是閒聊,但李倉浩知道「嫌貨才是買貨人」,萬強透露出的這一點點信息還是讓他相信自己手裡的這塊「肥肉」是奇貨可居的好貨色,不久的將來,他們兩家公司就要展開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只是現在看來,誰是老鼠誰是貓,還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