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者,其大父趙人。父徙代。漢興徙安陵。唐以孝著,為中郎署長,事文帝。文帝輦過,問唐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唐具以實對。文帝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高袪數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巨鹿下。今吾每飯,意未嘗不在巨鹿也。父知之乎?』唐對曰:『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曰:『何以?』唐曰:『臣大父在趙時,為官率將,善李牧。臣父故為代相,善趙將李齊,知其為人也。』上既聞廉頗、李牧為人,良說,而搏髀曰:『嗟乎!吾獨不得廉頗、李牧時為吾將,吾豈憂匈奴哉!』唐曰:『主臣!陛下雖得廉頗、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讓曰:『公奈何眾辱我,獨無閒處乎?』唐謝曰:『鄙人不知忌諱。』
——《史記》卷一百二《張釋之馮唐列傳》
在古代的文章中,馮唐作為有才卻失意的代表經常被提及。比如,西晉的左思感歎:「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初唐四傑之一的王勃也發出了「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感慨;宋代的蘇軾有「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的殷殷期盼。馮唐,成了有才無人賞、金子被掩埋的普遍借喻與無奈的表白。
馮唐進入《史記》人物譜,可能比較偶然。司馬遷在《馮唐傳》最後說他與馮唐的兒子馮遂關係很好,可能從他那裡知道了一些馮唐的事情,所以為這個小人物與另一個仕途也不是很得意的張釋之作了合傳。
馮唐的祖父是戰國時趙國人,父親移居到代郡,漢朝建立後,又遷到安陵。馮唐在當時以孝行著稱,被舉薦為中郎署長,侍奉漢文帝。郎是殿廷侍從的意思,郎署長是郎的屬官,也稱散郎,沒固定名額,是做官的初級階梯,應該是國家公務員系統中的最低系列。一次漢文帝乘車經過馮唐任職的官署,看到已經五十多歲還做郎官的馮唐頗感詫異,就問:「老人家怎麼還在做郎官?家是哪裡的?」馮唐一一據實回答。漢文帝說:「我在代郡時,有人多次和我談到趙將李齊的才能,跟我說起他在巨鹿城下作戰的情形。
老人家知道這個人嗎?」馮唐回答說:「他比不上廉頗、李牧的指揮才能。」漢文帝說:「你這麼說有根據嗎?」馮唐說:「我的祖父在趙國時和李牧有很好的交情。我父親從前做過代相,和趙將李齊也過從甚密,所以能知道他們的為人。」漢文帝聽後,很高興,拍著大腿說:「我就得不到廉頗、李牧這樣的將領,如果有這樣的將領,我還會憂慮匈奴嗎?」馮唐說:「我想陛下即使得到廉頗、李牧,也不會任用他們。」馮唐如此應對,漢文帝大怒,起駕回宮。過了好長一會兒,又召見馮唐,責備他說:「你為什麼當眾讓我下不來台?難道就不能私下告訴我嗎?」馮唐謝罪說:「我這個鄙陋之人,哪懂得什麼忌諱。」
漢文帝於是詢問馮唐,剛才你為什麼那樣講呢?馮唐回答,現在的魏尚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匈奴入侵,魏尚率軍出擊,殺敵甚多。可是,就因為魏尚上報殺敵數量時錯報多殺敵幾人,陛下就削奪他的爵位,判處一年的刑期。所以說,陛下就是得到廉頗、李牧,也是不能重用的。」還好漢文帝雖要面子,卻沒有死要面子,聽了馮唐的勸諫很高興,當天就讓他拿著漢節出使,前去赦免魏尚,魏尚官復雲中守。馮唐被任命為車騎都尉,掌管中尉和各郡國的車戰之士。
由這一件小事可見馮唐的耿直為人,眾人面前實話實說,私下裡仍是不卑不亢。
漢景帝即位,讓馮唐去做楚國的丞相,不久又被免職。漢武帝即位後,徵求賢良之士,眾人舉薦馮唐,可見馮唐的確是很有才的。然而,馮唐年已90多歲高齡,不能再做官了,於是任用他的兒子馮遂做了郎官。
馮唐,歷經文帝、景帝、武帝三朝,才華橫溢,世人皆知。但就因自己的耿直,也就是直來直去,腦子不會拐彎,不會迎合別人,不知避諱,也可以說是個死腦筋。所以,終其一生,總不能暢快淋漓一盡其才、建功立業,令人感慨。
其實,表達的方式有很多種,為什麼就不能選擇既利人又利己的那一種呢?當然,不能趨炎附勢,隨波逐流。在堅持某種底線、根本原則的前提下,我們應該學會雙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