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後。
我在自家的後院裡請客,鬱金香和熏衣草開得一叢叢,這是我喜歡的院子,過去和傑瑞住的那個房子不知新種了花沒有,賣掉以後就再也沒回去看過,還念著那兩匹馬兒呢。
我今天的客是大衛,他刮掉了大鬍子,一身的清爽,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年輕陽光,還多少有些美國男子的毫不在乎和玩世不恭。
「怎麼沒了鬍子?」
「啊,哈哈,是我未婚妻想看我沒有鬍子的樣子——知道嗎?我現在在申請法國國籍。」他嘴裡嚼著東西,神秘的樣子看著我笑。
「什麼?」我一愣,夾了菜的筷子停在空中,「你未來的老婆是法國人?」
「不是,嘿嘿」他歪嘴一笑,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小照片,「你看這是什麼?」
「天那,」我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把剛填到嘴裡的那口菜給囫圇吞了下去。
照片上大衛攬著子秋的肩,站在某個海港,背後是掛了帆的巨輪。
「從開始我就知道,子秋是我要的那種女孩兒。」大衛說,頗為得意的神色,還是把子秋說成子chou。
「可,可,你們怎麼到一起的?不,我的意思是說你在中國,她在巴黎,你們……」
「不知道,很奇妙,就是在上海剛認識她的那次,我向她要了名片,」他眼神變得很溫柔,讓我想起了傑瑞送我鑽戒的那個晚餐,他看子秋的眼神也是這般的溫柔,「剛到廣州辦公室的時候,正是他們前一個項目做完的時候,我借便休了次假,去哪裡呢?我一個單身汗,呵呵,我就想到了巴黎,不對,也不是突然想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像一直就有個牽掛,在那裡,在巴黎,於是我就真的去了巴黎,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是一家旅行社,我找到了子秋,她就在那裡,她說她也剛從中國回來,她真的就在那裡,好像在等著我一樣,我真想過去把她抱緊。我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我知道了,我心裡放不下的巴黎就是子秋。」他越說越激動,我們都不動了筷子,外面陽光明媚,照亮了他那張充滿深情的臉。
我突然想起橄欖說過的話,原來子秋帶了一個人的團就是大衛呀!
「那後來呢?」我問。
「後來我當然死纏爛打,再後來,就到你這裡來了,呵呵,喏——」遞個我一封請柬。
「whoa,要結婚啦!恭喜恭喜啊!」
這個子秋,昨天電話裡還不提,保密工作做到家了。
「誰要結婚了?」大久端了新烤好的牛仔骨出來。
「我和子秋。」大衛高興道,他的表情又讓我回到了傑瑞向我求婚的那個晚上。我心裡的酸直往眼睛裡沖,如果時間能夠倒轉,傑瑞,那個早上我一定不放你走。
這天的下午沒有下雨。
「果子,這些書是我收拾出來準備處理掉的,中文學校可以捐一批,咱們家的書太多了」,大久蹲在書房的地上繼續往外撿著,「哎——還記得這本嗎?」
《浮世花》!怎會不記得!子秋用它提醒我,而大久用它和我挑起話題;呵,那第一次認識大久的party上,我想討好他,盼自己的字被印到紙上。
「你愛我麼?」大久突然問我,聲音輕澀。
我愛麼?什麼是愛呢?愛著傑瑞的那個我,愛著肚子裡寶寶的那個我還在麼?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愛我的,他在我生命最垂危的時候收留了我,我要愛他,我一定要愛他!
正想回答說「愛」,卻被大久用眼神阻住了,「不用現在答我」,溫厚的笑。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排排坐在安靜的後院裡,周圍鬱金香和熏衣草開得一叢叢。
「知道麼?在上海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像到現在的景象了。」落日餘暉照到他的臉龐,憨厚又滿足。
我拉過他的手,淚眼潸潸。
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完。
2009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