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想回憶起前世,我甚至不曾再看那本西夏秘史。無論他是李超凡也好,是寧令哥也好,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我自手提袋中拿出那本西夏秘史,在風中將它點燃。
李超凡看著我將羊皮古卷燒燬,一言不發。他的臉色越發蒼白,鮮血正從創口處流出來,他的生命也正在一點一滴地隨著鮮血消失。即便我不殺他,他能不到救治,也一樣會因失血而死。
可是,我卻要殺他。我向他走去,從容地擁住他。李超凡任由我抱著,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髮。我收手,向後退了一步,反手自發上拔下那支釵。用兩隻手握緊釵,用力向他的心臟刺去。
這一刺是破綻百出。他只需輕輕後退一步,便可以躲過。但他不僅不退,反而向前挺挺胸。
「嗤」的一聲輕響,整支釵沒了進去,只有那朵琉璃之花還露在胸外。
我怔怔地看著那朵花,他故意要死,他選擇死在我的手中。
我終於留下了眼淚。
李超凡緊緊地抱住我,輕聲問:「為什麼哭?你從來不哭。」
我笑著哭,「因為我知道我很愛你。」
他笑笑,「我也知道。」
他親吻著我的頭髮,「我很高興,你選擇用這支釵殺死我。」
他垂死的雙眼望著我的面頰,叫著,「紫陌!」
我答應著,溫柔地一笑,如同千年前那丹房中的女子。
時間便不復存在,千年前與千年後,到了此時全無二致。
他說:「活下去!回到上海去,我知道你是堅強的女孩。」
我點頭,「我會活下去,我還要回到上海去照顧那些小妹妹。」
他笑了笑,又叫,「紫陌!」
我答應著,看著他閉上雙眼。
我抱著李超凡的身體坐下,悄然飲泣,原來淚水是無法被風吹乾的。天慢慢黑了下去,北方的天空中出現一顆明亮的星辰——是北辰,只要找到它,就可以找到大地的方向。
李超凡的身體越來越冷,我的心也在慢慢冷下去。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不過才十幾日,卻已經長久得像是一生。
我試著叫他的名字,無論多少遍,他也沒有回答。
我用手指在月牙泉邊挖了一個深坑,把他的身體放在坑裡,最後叫了他兩聲。然後我便把沙土撒在他的身上,一直到他的臉。我看著他蒼白的臉慢慢隱沒在沙土之中,忍不住又開始哽咽。可是我要做一個堅強的人,就必須重新開始生活。
我在這裡陪了李超凡三天,在第四天的清晨,東方破曉後,我起身向太陽升起的方向走去。很快,敦煌就成了背後一個模糊的印記,我堅持不回頭,因為前方的路還很遠,如果回頭的話,我可能會忍不住停止。
太陽在東南升起,那裡將是生命的另一個開始。
大夏天授禮法延祚十一年四月,經過幾個月的長途跋涉,寧令哥終於來到了敦煌。他的懷裡揣著一個瓷壇,那裡面是紫陌和紅塵兩姐妹。還有那支琉璃釵。他是孤身一人從興慶出發的,沒有人知道這個落魄的旅人曾是大夏的太子。
來到敦煌,他就直奔千佛洞而去。在攻陷這裡後,他將太守府裡紫陌小姐的物品都藏在洞中,包括許多書籍、畫卷,還有珠寶。他留下兩名最忠心的侍衛看守著這裡,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重新回到這裡來。
千佛洞中從未間斷過工作的畫匠仍然在鍥而不捨地作畫,寧令哥瞇著眼看著那一尊尊的佛像,有的被雕刻在洞穴內,有些是用當地出產的顏料畫在牆壁上。他走進藏寶洞,盤膝坐下,對兩個忠心耿耿的手下說:「可以開始了。」
兩人眼中含著淚光,遲疑地看著他,寧令哥笑了笑,「做完了以後,你們就回到興慶府去吧。記住,這件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我不想再有人來打擾我,打擾我和她。」
兩名侍衛終於顫抖著開始工作,他們用磚塊和黏土壘砌那個洞口,一道石牆慢慢地出現,將洞口封死。寧令哥安然坐在洞內,他將瓷壇抱在手裡,輕輕地貼在臉頰上,「紫陌,我做了那麼多事,不知道你會不會怪我,但是我終於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就算墮入地獄也和你在一起了。」
寧令哥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最後一絲光線也隨著磚塊的放入而消失,恍惚之間,他好像看到了一個帶著溫柔微笑的女子嫣然而至,「你終於回來了,寧令哥!」
洞外,侍衛找到的畫匠開始往剛剛砌好的牆上畫上第一筆畫,他們所參照的藍本是一個飛天的畫像,容貌與紫陌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