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不掩飾他要得到我的慾望,而我也正是為此而來。
然而當激情過後,他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你怎麼……」他忍不住問。
我翻身坐起,在他的耳邊輕聲道:「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頃刻,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動,到底是個男人,媽媽說過,男人多多少少都會對把自己作為第一個男人的女子心懷愧疚和憐惜,而我們一定要好好利用這一點。
但那抹感動之色一閃即逝,他伸出右手食指按在我的唇上:「那就用盡心機挽留我的心,讓我不要太早厭倦你。」
我微微一笑,兩個星期,已經足夠了。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賀蘭山上,兩個放牛的小孩騎在自家的牛背上,悠閒地吹著小小的竹笛。
兩個小孩都只有六七歲的年紀,紮著沖天小辮。他們全不收束胯下的牛兒,任由它們自由自在地在山間漫步,慢慢地到了一座小山的頂峰。
山頂有一座小小的土包,聽山下村裡的老人們說,這是一座古墓,墓裡埋著一位很久很久以前死去的王子,因而山間的人們都稱之為「王子墓」。
兩個小孩在小土包旁邊跳下牛背,專心致志地玩起猜石頭的遊戲,全沒注意到,身旁的小土包正在起著奇怪的變化。
土包中心的土似乎被什麼力量吸引著,從中間向下塌陷,形成一個空洞。空洞之中,慢慢地伸出一隻瘦削如同雞爪般的手,一伸出來便用力將空洞周圍的土向著旁邊扒出去。
空洞被它越扒越大,逐漸現出一個長形的洞穴,一個人忽然自洞穴之中坐了起來。
此時專心遊戲的兩名幼童總算注意到身邊的異動,兩人一起向著小土包望過去。只見一個人全身黑乎乎的,臉上身上都是焦黑的泥土,只有一雙眼睛是突顯的白色,他直愣愣地瞪著兩個小孩。更可怕的是,他的臉上還有一條長長的蚯蚓在蠕動!
兩個小孩一起尖叫,跳起來便跑,一邊跑一邊大叫:「媽啊!救命啊!有怪物。」
他們連牛也不顧,一溜煙地向著山下的村莊跑去。
墓中人看著兩個小孩跑遠,慢慢地站起身來。風一吹,他身上的衣服便裂成了碎片。他垂下頭看著自己瘦削的身軀,骨骼清晰地浮現在皮膚之上。
他有些驚異:這身體是我的嗎?
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他只覺得飢腸轆轆。好餓,好像有一千年都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
他忽然看見正在吃草的兩頭老牛。他怔怔地看著牛,目光深深地穿過了牛的肌理,他清楚地看見牛身體裡正在流動著的鮮血。
他嚥了口口水,不知為何,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只要喝了牛的血,就不會再覺得餓了。
他一步步向著老牛走去,心裡卻有些忐忑不安,他並不確定自己想要做些什麼,只是覺得腹中如此飢餓,若再不吃些什麼,他一定會被這種飢餓的感覺逼瘋。
他終於走到牛的面前,牛似乎也感到了危機,警惕地抬起頭。他忽然伸出手抓住牛的脖子,一口咬了上去。
牛「哞」地慘叫一聲,角頂足踢,努力想要擺脫他的手,但他的手卻如同兩隻鐵箍一樣死死地勒住牛的脖子。他從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鮮血從牛頸上的血脈流入他的口中,莫名的暢快愉悅感自鮮血流經的地方擴散至全身,原來吸血的感覺是如此之好。
牛慢慢地停止掙扎,他放開手,尚未死去的牛癱軟在地上。他知道這牛就要死了,因為他已經吸光了牛身上所有的血。
隨後,他輕易地吸光了第二頭牛的血,然後發現自己身上似乎長出了一些血肉來。他伸出手在太陽光下觀察著,剛才還是骨瘦如柴的手開始變得有些豐腴了。
雖然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卻也敏銳地感覺到,只要吸更多的血,他就會逐漸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他向著山下眺望,山腳下是一個小小的村落。太陽即將落山,村落中的炊煙正在升起。他有些不安。不知為何,他對這個世界充滿恐懼,似乎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他忽然聽見吵吵嚷嚷的人聲,一群男人手持著鋤頭鐵鍬向著山上走來,為首的就是剛剛逃走的兩個小孩。
他想人們一定是來找他的。他向四處張望,要找一個藏身的地方,可是山上空空蕩蕩,連一棵大樹都沒有,根本沒有辦法藏身。
他有些害怕,如果讓那些人看見他,也許會殺死他吧?
他自然而然地向著人們的反方向跑去,很快便跑到了一處高崖之前。這山崖很陡峭,直上直下的,崖頂離地面很遠,根本無法攀登。
他站在崖前絕望地抬頭張望,人聲越來越近,如果再不想出辦法,就會被那些人看見。
他心裡焦急,不知為何,有種奇怪的感覺,如果用力跳,也許可以跳上山崖。這感覺一產生,他便立刻向著崖上跳去。他真的騰雲駕霧般向著崖上飛了起來,有一瞬間,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背上生出了一雙翅膀,但轉頭去看,背上卻沒有任何東西。
事實上,他也不是在飛,只是身體變得很輕盈,一下子能夠跳起很高。
他在山石上輕輕一蹬,便又向著上面飛了過去。這樣跳了幾下,他輕而易舉地到了崖頂。
他站在崖頂,張口結舌,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山下傳來人們的對話聲:「怪物在哪裡?」
小孩指著裂開的土丘說:「他就是從這裡爬出來的,太可怕了,就像個鬼一樣,臉上還有許多蟲在爬。」
另一個小孩卻大聲哭了起來:「我的牛!我的牛!」
他好奇地向下望,輕易地看清崖下的一切細節,原來他可以聽得如此遠、看得如此遠。
小孩趴在牛身上號啕大哭:「我的阿黃死了!我的阿黃!」
人們議論紛紛,說是那個怪物殺死了牛。
「不是說這座墓是王子墓嗎?怎麼會有怪物?」
「還是去找村長吧!也不知道怪物會不會到村裡來作怪!」
人們拖著兩頭牛的屍體向山下走去。他看著人們消失,注意到他們都穿著怪異的服飾。那樣的衣服,似乎是北方最不開化的民族所穿的服飾。難道說,北方蠻族已經向南入侵了嗎?
他從崖上跳下來,如同一隻巨大的蝙蝠,在風中悄無聲息地滑翔,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心卻更加不安,為什麼他會變得如此奇怪?
回頭張望,他清楚地知道這就是賀蘭山。無論世界怎麼變,賀蘭山卻永遠都不會變。
天色很快暗下來,他向著山下的村莊中潛去。他想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變化,而且他也需要一些衣服來遮蓋他裸露的身體。
他在村莊的房頂上輕鬆地奔跑著,不曾帶落一片草葉。一隻狗窺見了他可疑的身形,向著房頂大聲狂吠。他瞪了那隻狗一眼,那狗被他森冷的目光一掃,立刻便垂下頭,夾著尾巴逃走了。
他因此知道敏銳的動物們都懼怕他。
他停在一間燈火通明的房屋頂上,掀開屋頂的瓦片望下去。村裡的許多男人都聚集在這裡,一個老人居中而坐。人們七嘴八舌地猜測著從土中爬出來的怪物到底是何方神聖,那老者卻用手拈著鬍鬚,閉目不語。
等人們的議論終於告一段落時,老者才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終於回來了!」
房頂上的他心裡一震,老者知道他的來歷嗎?
村人也一起望向老者,「村長,你知道他是誰?」
老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村人們面面相覷:「村長,你又點頭又搖頭,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老者道:「我們這個村姓什麼?」
村人們笑道:「村長是糊塗了嗎?我們這個村姓路,誰不知道?」
老者淡然一笑:「你們只知道我們姓路,可是知不知道我們的先祖是誰?」
村人們一起搖了搖頭,先祖就是先祖,每年祭祀的時候拜祭而已。
「先祖是一位精通巫術的神仙,他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位修道之士。在他臨死前留下過遺言,山上的墓中埋著一位王子。有一天,王子會重新醒來。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留在這裡守候著那座墓,等待王子醒來的日子。」
村民們不解地眨著眼睛,「可是醒來的卻是個怪物。」
老者手拈著長鬚說:「先祖並不曾說過王子醒來以後是否會變成怪物,但千年來,我們路氏一族,無論世事變遷、朝代更迭卻一直沒有離開這裡,就是為了遵守祖先留下的遺言,看守那座墳墓。」
屋頂上的人敏感地聽到了「千年」兩個字,已經過去一千年了嗎?他的心裡更加忐忑,他應該已經死去了。
村民們卻非常不滿:「不管是王子還是怪物,他已經殺死了兩頭牛,如果他還要到村裡來搗亂,殺死更多的牛該怎麼辦?」
這個具體而實際的問題一下子難倒了村長,如果王子變成了怪物,難道村民們真的要任由他宰割嗎?
幾名年輕力壯的年輕人大聲說:「不管他是不是王子,他要殺咱們的牛就不成。如果他再來,我們一定要把他趕走。」
房頂上的人不由得苦笑,他從不知道在普通人的眼中,牛是如此重要的東西。這也難怪,他從來不曾關心過這種芝麻綠豆的事情,他曾經的生命,那久遠的生命,充滿了恐懼與無奈。每日在悲傷與慾望交織的煎熬之中度過,他所關心的,不過是他身邊的女人和他父親的想法罷了。
這也許很狹隘,卻是他生命的基調。
他知道再聽下去,也不會有所獲益,就拿了村長家曬著的幾件衣服,套在身上,又順便吸了村長家一頭牛的血,便離開村子向西行去。
他想,他總是要去一下敦煌吧!就算已經過了千年,敦煌應該還沒有改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