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君主是否能夠納諫,確實是一個朝代的政治是否開明的重要標誌,因此,有遠見的士大夫往往十分注重進諫和納諫的問題,諸葛亮在他著名的《出師表》中就曾以披肝瀝膽的心情來規勸後主納諫,他說:「親近賢臣,疏遠小人,這是先漢(西漢)所以興盛的原因;親近小人,疏遠賢臣,這是後漢(東漢)所以衰敗的原因。先帝在世的時候,常常和我談到這件事,沒有一次不對桓帝、靈帝(東漢末期的皇帝,任用外戚和宦官)表示嗟歎、痛恨。侍中郭攸之、尚書陳震、長史張裔、參軍蔣琬等人,這些都是一些堅貞、誠實的人,是一些能夠以死報國的臣子,希望陛下來親近他們,信任他們,那麼,漢室的興旺,就指日可待了。」這一段話,幾乎成了善於總結歷史經驗的典範。
【事典】
唐憲宗元和元年(公元806年),著名的大詩人元稹被憲宗任命為左拾遺,這個官名本身就很有意思,有拾遺補缺之意。元稹是一個較為關心民生疾苦的人,他就諫官的職任問題上書皇帝,他在奏章中說:「過去,太宗任命魏征為諫官,自己無論宴飲遊樂,還是寢息就餐,時時刻刻都讓他們跟隨在身邊,還命令三品以上官員入朝計議重大政務的時候,一定要派遣一位諫官跟隨,以便檢驗各種議論的優劣,當時天下政治修明,與此有很大的關係。現在的諫官,其狀況就不同了。首先,不能得到聖上的召見,其次,不能參與當前的政務,只是躋身於朝班的行列之中,按時上朝拜見聖上罷了,諫官不能發揮其獨特的作用,實際上形同虛設。希望陛下經常在延英殿召見諫官,讓他們盡其所能地發表意見。怎麼能夠將他們安置在諫官的職位上又對他們棄置不顧,並且疏遠賤視呢!」
唐宣宗讀了他的奏章,似有愧意。不久,元稹再次上疏,他在疏中說:「在政治修明與禍亂危亡的初期,都肯定是有苗頭和跡象的。疏通直言進諫的道路,拓寬接受意見的範圍,這是政治修明的萌芽。喜歡阿諛逢迎,被自己親信的人蒙蔽,這是禍亂危亡的跡象。自古以來,在君主繼位的初期,肯定會有敢於直言進諫的人士,因此獎賞他們,君子便願意奉行他們的理想,小人也就不敢做奸邪之事了。如果能做到這些,那麼上下之志相通,上下之情暢達,即使不打算政治修明,能夠辦得到嗎?如果君主抵制直言上諫的人士,從而懲罰他們,君子便會藏身隱退,緘口不言,但求明哲保身,小人便會曲意迎合,從而竊居君子的地位了。像這個樣子,要辦的事情就是近在十步之內,也完全有可能做出欺上罔下的勾當來,即使不打算招致禍亂危亡,能夠辦得到嗎?」「在太宗剛剛執政的時候,大臣孫伏伽就一件小事進諫,說得很有道理,太宗大喜,便重重地獎賞了他。所以在這一段時間裡,談論政事的人就多起來,而且唯恐自己講的不夠深摯切實,從來不曾有人擔心觸犯忌諱。這是因為太宗認為順心適意是小事,而國家危亡的禍殃才是大事的緣故。」
元稹還直言不諱地說:「自從陛下登基以來,至今已滿一年,沒有聽說過有人受到孫伏伽那樣的獎賞。我等在諫官行列中聊以充數,空費時日,不能夠得到陛下的召見,每當站進朝班的行列位次之中,屏住呼吸,曲身行禮,連抬頭看皇上一眼都沒有膽量,又怎麼能顧得上議論得失、諍言進諫?在皇帝周圍供職的人尚且如此,何況其他職位疏遠的臣下呢!我真是為陛下感到憂慮啊!」
元稹雖有忠誠之心,但大廈將傾,不可力挽,唐朝已經開始走向無可挽回的衰落,他雖有此心,卻無回天之力。
【評議】
中國古代的制度是封建制度,中國古代的輿論監督也不像今天民主社會有言論自由的輿論監督,然而,中國古代的諫官制度卻又是十分有效的。為什麼呢?在傳統觀念中,「勢」之上還有「道」,「道」雖然沒有「勢」的政治勢力,但「勢」也沒有「道」的精神權力,「勢」只有按照「道」的指導行動才具有一定的合法性。因此,一介書生,雖然手無寸柄,只要據「道」力爭,也會使「勢」在正義面前低頭。這是中國文化傳統和中國社會的運作方式決定的,也是我們的基本傳統,直到今天,這一傳統還是發揮著潛在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