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穿過接待室的窗戶,看見在長長隊伍的盡頭,有一位藏族老覺姆,正在虔誠地頂禮。她身穿污穢不堪的僧裝,脖子上是一堆結滿了污垢的金剛結、像章,佈滿老繭的左手拿著掛滿繩結的念珠,斑白的頭髮與灰塵夾雜在一起,讓人找尋不到其本來的顏色。溝壑縱橫的臉如同理不清的網互相糾結著,不知是昨天還是今天早上殘存的糌粑面還附著在嘴唇上,隨著不停念誦的振動而紛紛下落。腳上的襪子已經破洞,露出長著黑長趾甲的腳趾頭,一雙烏黑的鞋子無力地散在一旁。只有蠕動著的粉紅舌頭與眼中的紅血絲是身上僅存的亮點。
看見我向她微笑示意,她咧嘴一笑,露出黑黃的牙齒,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
她用含混而沙啞的聲音告訴我說:她來自青海班瑪,丈夫早已過世,辛苦撫養成人的四個兒子都對她十分厭棄。走投無路的她來到學院已經三年,在這個和睦的大家庭裡,不用再看人白眼、受人冷落,在上師的加持下,生活十分快樂。
我問她:你的兒子對你不好,你記恨他們嗎?她平靜地回答說:也許那都是前世的果報,沒有什麼值得埋怨的。學院有這麼多成就者,就是現在死去,也不用害怕了,我一定會被加持往生極樂剎土的。
聽了她的回答,我也被她那種毋庸置疑的信心所感染,在她骯髒的外表下面,有著一顆多麼珍貴的心啊!能夠從心底裡以微笑來面對生活,能夠對三寶、對上師具有如此堅定不移的信心,遠遠勝過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口頭見解;勝過了年輕氣盛的爭論答辯;更勝過了世間那些穿著考究的豪門貴族。
剛好別人送給我幾個熱氣騰騰的饅頭,我全部轉送給她。她一邊接過饅頭,一邊忙不迭地說道:「卡卓(謝謝)!卡卓!」
看著一邊念著觀音心咒,一邊搖著轉經筒踽踽遠去的背影,我深深地為她祝福,同時也希望天下所有的老人都能擁有一個真正幸福的晚年。
壬午年六月二十日
2002年7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