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窗裡的莎樂美 第9章  (2)
    「是這樣的。」封露美停頓了一下,說:「我昨天剛剛到北京,在機場,我遇到了搶匪,我的證件和包裹全部被搶。我現在身無分文,你能救我嗎?」

    「當然,」我幾乎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告訴我你的具體位置,我馬上到。」

    一個小時後,我在機場見到了封露美。我無法想像我的震撼,封露美整個人狼狽不堪,面色蒼白,像是剛剛跟歹徒搏鬥過的樣子,頭髮零亂地散在肩膀上,眼睛失落地看著前方,臉色蒼白,完全不是我在香港看到的那個意氣風發傲慢不羈的女人。

    「Kevin。」看到我,她仍舊保持著平靜地喊了一聲,我卻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陣心疼,可以想像她在那種複雜場面中所受到的驚嚇,我寧願看到一個滿臉淚痕渾身發抖的她。

    「怎麼樣?報警了嗎?」我緊張地看著她,她點了點頭,「是昨天晚上的事了,我在警察局一直在錄口供,我身無分文不知道該去哪裡,最後我想到了你。我想,你也許會幫我的。」

    「你在北京還有其他的朋友嗎?」

    「有,但是都靠不住。」封露美輕描淡寫地說,「有煙嗎?」

    我不抽煙,搖了搖頭,「一會在路上可以買給你。」

    封露美點了點頭:「那麼,我們現在去哪裡?」

    我有點為難,如果我是獨居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把她帶回自己的家裡。但是想到我的古板的父親和母親以及那個整天以各種借口出入我家的梨湘,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的腦子裡開始飛速地旋轉著可利用的朋友的名字,最後,我想到了賴偉。

    賴偉是我經常喝酒的朋友,為人非常開朗,做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意,離過一次婚,是個鑽石王老五。我想他可能會幫到我。

    我決定試試運氣,打電話給他,把情況大概說了一下,賴偉痛快地說:「美女是吧?沒問題,我房子多著呢。你一會帶她過來吧。」

    我開車帶封露美到了賴偉在城郊的別墅。

    賴偉見到我的時候,展開了一個熱情的擁抱,我有點不習慣,他為我們準備了酒,飲料,音樂和熱水。

    「這就是封小姐?」賴偉一臉討好的笑,對封露美問道。

    封露美冷冷地說:「我不姓封。」

    「哦,英文名是吧?我老帽,哈哈……」賴偉自嘲地摸了摸頭,「你把這兒當自己家吧,想住多久住多久,別客氣,我跟文暻是鐵哥們。」

    我為賴偉的義氣感動,但是封露美似乎並不為之所動,她的神情很疲憊,坐在柔軟的沙發裡,她顯然不想多說話,多客套。看她的樣子,我提議她去洗個熱水澡。

    賴偉悄悄地問我:「她是你女朋友嗎?」

    我搖搖頭,「是一個普通的朋友。」

    「不錯,身材很棒,氣質也不錯,抓緊搞定吧。」賴偉豪邁地笑了起來,我也跟著笑了起來,我想,如果賴偉知道她的故事,就不會有這樣的膽量調笑了。

    一切安排妥當後,賴偉把鑰匙交給了封露美,我們一起告辭了。

    我想給賴偉一筆錢,當作房租,賴偉拒絕了,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善事,而且他並不需要這點錢。

    我再三地感謝了賴偉後,跟他分開方向開車走了。

    路上,我再次接到了封露美的電話,電話裡她好像哭了,聲音有點顫抖,她說:「Kevin,你為什麼不留下來陪我?」

    聽到這樣的話我有點吃驚,剛才看她的樣子,似乎希望我們早點離開,她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誰知道她會打來這樣傷感的電話。

    「Kevin,這間屋裡好寂寞,好像有很多幽靈在上空飄蕩著,我非常害怕。」封露美的聲音非常無助,我幾乎立刻心就軟了,我一邊掉轉了車頭,一邊安慰她說:「不要害怕,我馬上過去。」

    封露美穿了一件寬大的T恤,一條男士的短褲,看得出來,她是臨時找了賴偉的衣服,剛洗完澡的她在那一蓬濕漉漉的海藻般的卷髮中顯得非常無辜,我第一次很認真地看她的樣子,我想,她不會超過25歲,因為她的皮膚的光澤和彈性說明了這一切,但是她又似乎滄桑幾百年,眼神中絲毫不見清澈的影子,有的卻是一種對世界的絕望,也許是我的幻覺,也許是她剛剛遭受過挫折的緣故,這樣的感覺非常明顯。

    見到我,封露美眼圈紅了紅,然後很自然地走到我面前,趴在我身上哭了起來。

    我很想擁抱她,但是我的身體僵硬而緊張,我幾乎感覺有點窒息,也從而直接確定了我對封露美暗藏的好感。

    我不如直接承認吧。我對她真的有好感。

    當然我知道她聲名狼籍,也知道她危險至極,我想好感這件事是不會因為理智的出面而有所顧及的。我知道她對我有很多不屑一顧的表情,亦知道我並不能陪她玩天玩地玩遊戲,可是,這些有什麼關係呢?並不能阻止我在心裡悄悄萌芽的小歡喜啊。

    那天晚上,我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就這樣擁抱著在沙發上沉默著,我的心裡沒有絲毫的邪念,她也沒有特別的表示,那個晚上我感覺到封露美的脆弱,雖然她表現出來的,是她一直標榜著的勇敢,我不想問她任何問題,也不想我們開始交談一些沒什麼意義的話題,任何話語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擁抱,才是最真實的感觸。

    我的行蹤變得詭秘起來,即使是大偵探梨湘小姐,也不知道我把封露美藏匿起來的這件事。

    我守口如瓶,每天早出晚歸,很少講話,盡量避免有任何的破綻露在母親的面前,因為母親的情報直接影響著梨湘的情報,這場游擊戰非常有趣,我喜歡。

    週末,文汀回家了,我不得不在家裡吃飯,梨湘趁機也趕了過來,幫我母親做飯。

    文汀喋喋不休地講著她的流浪動物保護協會,講那些可憐的小動物們的悲慘生活,我的精神卻無法集中起來,因為我在惦記著封露美。我想,這種熱鬧的週末,她會一個人呆在房子裡發呆嗎?答案是——當然不會,要知道,她在北京並不是只認識我一個人,也許她有很多地方可以投靠,有很多人爭先恐後地願意陪她消磨時間,她永遠都不會因為缺乏朋友而發愁——我的心開始不安起來。如此想來,我有點緊張,雖然我跟她的關係有著奇怪的進展,但是對於這場關係的界定,誰都沒有提出過半個字,好像我們自然地就習慣於對方的依賴,牽手,擁抱,甚至愛撫,這並不需要借口,但是,同樣的事情,我卻無法想像跟其他陌生的女人進行。

    封露美仍舊是陌生的。我很想瞭解她的一些事情,比如說她的真實姓名,她的年齡,她的生活背景,她的家庭,她的成長經歷,她的喜怒哀樂……老天,什麼時候,這個女人已經如此深入地闖到我生命裡來了。從第一次機場的見面,到香港奇異的重逢,從她冷淡的話語再到她田野中放肆的任性,我不敢相信她不是上天派到我生命來的禮物,只是我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我不斷地讓自己去想像她那些劣跡斑斑的過去,可是,這些過去,除了給她增加了神秘魅力之外,絲毫沒有影響她對我的吸引。

    我變得敏感,多疑,憂慮,心事重重。我發現自己下意識裡並沒有阻止自己繼續下去的意思,說不出來封露美為什麼會這樣吸引我,只能說,我從來不是一個安分的人,更不是一個理智的人,我通常以一種平靜的外衣騙取別人的信賴,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控制自己的能力。

    「哥!哥?」文汀的叫聲把我從沉思中拽回到了現實,晚餐開始了。

    我打起精神,跟父母,妹妹還有無法擺脫的梨湘小姐一起在這美麗的週末共進晚餐,飯菜非常豐盛,尤其是在文汀回家的週末,母親總是希望把全世界的美食都搬到我們家的餐桌上來。

    「怎麼了?看你好像有心事?」梨湘密切地注意到了我的不尋常,關切地問。

    「沒什麼,可能病還沒有完全好。」我信口開河,夾了一大塊羊排。

    趁大家都在,梨湘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她很明白在什麼樣的時刻對我進行什麼樣的攻擊會頗為奏效,她說:「你最近是不是有了新的工作?」

    她的話引起了父親和母親的注意。父親一直希望我變成一個公務員型的人物,他並不滿意我如今的狀態,做了一輩子教師的他無法理解自己的兒子寒窗苦讀那麼多年,最後的結局卻是一個游擊隊戰士一樣的狀態,在他看來,我現在做的一切工作,連一個中學畢業的人都可以勝任,既然這樣,何必花費那麼多的心血去培養我呢?他理想中的兒子是人中之龍,體面的學業,體面的談吐,體面的工作,以及各種體面的社交,顯然,我讓他失望至極,以至於,他經常看著我,狠狠地歎一口氣,然後去照顧他那些開得無比艷麗無比爭氣的花。

    我不想跟父親發生任何爭執,亦無法說服他與我在觀念上的一致,我只能說,他是一個好父親,我是一個好兒子,但是我們的理想不一樣,他描繪的美滿生活在我看來乾癟難看,就像他滿意的未來兒媳梨湘一樣,都引不起我任何的興趣。趁這個關口我偷偷地設想了一下如果父親知道我跟封露美的關係,甚至得知我將要娶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時候的反應。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還是勇敢地迎接住了父親詢問的目光。

    「我沒什麼新的工作,也不打算有什麼新的工作。我還跟往常一樣,寫寫專欄,幫人做做顧問。」我看到父親剛剛在眼中升起來的一點點小火花在我的答案中萎靡了下去,在這一點上,母親比父親聰明得多,她早就對我不報任何希望。

    「為什麼說我哥有新工作了?」文汀非常感興趣地問梨湘,梨湘說:「他最近非常忙,行蹤不定,我以為他有了新的工作。」

    「行蹤不定,非常忙?哥,你不會是談戀愛了吧?」文汀剛說完這話,梨湘的面色便黯淡了下來,母親看到梨湘的尷尬,趕快給文汀盛了一碗湯,然後問起了學校的事情。

    這頓飯顯然吃得並不愉快,梨湘的話勾起了我父親的傷心事,我則因為惦記封露美仍舊心神難安,梨湘則被文汀的猜測搞得很懊惱,母親則一直為圓場而忙碌,我突然覺得這一幕非常滑稽,不同的人,不同的關注點,不同的悲傷不同的快樂,而我們卻能夠如此圓滿地坐在一起度過一個如此美好的週末。

    晚飯結束。母親催促我去送梨湘回家,我正好有借口出門,於是很痛快地答應了。臨走的時候,文汀還特別地囑咐了一句:「哥。你不用著急回來哈,今天有我陪咱爸咱媽,你們多出去玩一會。」

    車快要開到梨湘家的時候,她突然扭過臉來對我說:「文汀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我裝糊塗,眼睛看著前面的路。

    「如果你最近不是換了新工作,那就一定認識了新女人,這是真的嗎?」

    我不置可否,沒有回答她,梨湘步步緊逼地問:「到底是不是真的?」

    「梨湘。我每天都會認識新的男人,新的女人,我的生活中可能會出現任何的一些意外的狀況,有時侯連我自己都不會預料到,你明白我的話嗎?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們成為不錯的朋友,那麼你首先應該學會接受關於我的任何問題,不要總拿這些事情來困擾我,困擾你自己。」

    「但是,這不一樣。」梨湘糾正我話裡模稜兩可的關係一說,「我並不打算讓我們成為不錯的朋友,我希望我會成為你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說句殘忍的話,誰都不會成為我生命中重要的人,你能夠想通嗎?我是說,除了我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沒有可能會成為左右我生命的人。」

    梨湘對我的話表示反感,在她看來,我像是個叛逆期的少年,而她則是已經看透人生的成年女子,所以能看出來,很多時候,她對我都是採用無比的耐心戰略,雖然她多次失敗,但是她並不打算退縮。

    「我當然知道你是個自私的人,你只注重自己的感受。但是我所謂的做你生命中重要的人,是相對來說的,我並不想跟你自己爭你心目中的地位,我只想做你父母,妹妹之外的,你比較在乎的人。」

    我聳了聳肩說:「也許你已經是我比較在乎的人了,至少,我在這麼好的週末,跟你一起吃飯,還送你回家,不是嗎?」

    「這遠遠不夠,我需要你的誠實,我希望你以後不要無緣無故地消失掉,這要求過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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