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族校花的浪漫情緣 第32章 明天的明天 (4)
    很和氣的人兒,沒什麼刁難的問題。我感覺著,這是一種友好的交流,而不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他們的提問是物流、運籌、墒和人因。我的回答,卻一概的歸於信息。也是特色產品。三年了。烙印的,除了散漫,就是信息。

    方才知道,這個系有著和德國交流的Program(項目),一年,在亞琛。只是,是偏製造的。有老師問我可有興趣?我想了想,搖了搖頭。

    面試完了,還是有一圈的人,在那裡探聽院系的情況和錄取比例。他們圍著一個老師,喧鬧著。

    我擠了進去,在那裡,好奇地看。

    我看到那個老師解釋著說:「關於和德國交流的名額,20個,從上往下的做選擇。比方說……」

    他略略的轉身,指指我說:「比方說她在前二十,而她不願意去。那麼,接下來的第二十一名,就有了機會。」

    我於是感動,心想,總算還有人能夠肯定我!哪怕是一種很虛擬的肯定,一霎,是高山流水,伯牙遇子期。也說不出什麼,於是我只是笑。

    因為這一句話,我回去,睡得很好。

    第二天,我就知道了被工業工程錄取的結果。

    第三天,桃子有了錄取的通知。她笑著,卻不敢張揚,她遺憾的對我說:「沒有你,也沒有賈亦。」

    覺得這已經不重要了。我笑著祝賀她。然後,看看賈亦的床。賈亦這幾天都不在宿舍。

    等到賈亦回來的時候,北大的保研已經開始。各個院系開始面試。不想折騰,也是感激知遇之恩,我毫不猶豫的去清華簽了賣身契。然後,回到宿舍睡覺。

    虹縈和晶瑩置身於事外,雲雁保了本系,賈亦最終宣稱要出國,然後,就開始看雅思。

    喧鬧過了,一切又歸於平靜。

    悠閒的,又有了時間去逛街。

    中友,琳琅滿目的衣衫。

    卻只能去觀賞。簡簡單單的衣衫,動輒上千,如果別緻一點,更是可觀。

    於是感歎:「錢,真是好東西。」

    戴衛說:「如果有錢,高楓也不會惡化。」

    高楓!惡化了?心一緊,連問:「為什麼?」

    「畢業了,他就不能夠有公費醫療,三個月沒檢查,腫瘤長大了7厘米。」

    可是今天是中秋啊,這樣的日子,應該是萬家團圓。不知高楓還會有多少這樣的中秋了。

    我說,我們給他打個電話吧。

    於是,撥了他的Mobile,戴衛向他問好。然後,開始搜刮著字眼。不著邊際的問著不著邊際的話。

    然後,戴衛把Mobile給了我,我也向他問好。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他說他在醫院。他用盡量高興的聲音告訴我說,晚上十點月亮最亮,是賞月最好的時間。跟戴衛去理教樓上看月亮吧。

    這是我第一次從他的聲音裡聽到低落,聽到悲哀,我的心一陣陣的抽緊,但我不知道應該對他說什麼。我說好的。

    放下了Mobile,戴衛對我說,高楓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我去擁抱戴衛的腰。我想起來,我曾經在中國大飯店做了幾日的禮儀,那裡一碗普通的麵條是200餘元。我的腦海裡飛旋著200餘元的麵條和高楓虛弱的聲音。我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感覺到,我需要錢。

    我也想去看看他,我不知道以後是否還能看到他。

    於是,終於敢走進那個病房。

    依舊是那樣燦爛的笑容,可,只一月間,他已經瘦成如此。Babyfat和紅潤的顏色,都已經遠離。我看到一個完全意義上的病人,在我的眼前。他顴骨高聳,兩頰深陷。但那笑容,依然的燦爛。

    看到我們,他是笑逐顏開。但,話語卻不多。

    他誇戴衛的俊朗和我的衣裳。他每說一句話都要停頓,停頓,狠狠的吸氣。我覺得不忍。但是,我想我不應該表現出這樣的眼神,於是,我只能微笑。

    只是,他的額頭,漸漸的沁出虛汗。我不忍看。

    戴衛問他:「痛嗎?」

    他還是很高興,他說,有一種很有效的止痛藥,無論貼在身上哪裡,全身的痛就可以止住,真的不痛。

    說的那麼輕鬆,好像從來都不曾被病痛折磨過。只是我們都知道,他的治療會讓他有什麼樣的體驗。吃不下東西,整夜整夜的因為疼痛,不能入眠。我的淚,是不自覺的淌下,我害怕他看到,轉過臉,輕輕的,擦掉。我悄悄的走出病房。我無法面對他的笑容,其實,如果他憂傷一點,甚至哭,或者,我能好受一些。

    廊下,看到高楓的父親和母親。

    他的父親,有一張深褐色的臉,溝壑縱橫。他的母親,滿頭的銀絲在秋日的光中,一閃一閃。

    「沒辦法。真的是沒辦法。我們沒有用。」

    她的母親急急地對我辯解,彷彿是我,責怪他們不曾好好的照顧高楓。

    「一個月兩萬啊,實在是付不起啊。我沒用,高血壓,我做不了什麼事情。我們家,就全靠他爸爸。他沒文化啊。幾個月來,也只賺到了一千多……」

    一千多元錢,能做什麼呢?一次CT的錢都不夠啊。但是,其實,這或許也只是別人的一頓午餐。我看著眼淚,從高楓母親的眼睛裡,湧出來。我知道了,這個世界,是多麼現實。一個月近兩萬的數字,對他們是天文數字。能借的地方,都借了;能想的辦法,都想盡了;家裡的田,荒廢了;家裡房子的牆,快倒了。可是,又能怎麼樣呢?他的父母,在這裡陪伴著他,每天晚上,捨不得花十元錢去租醫院的床,在這樣的秋日,搭幾個凳子,就是一夜。

    我感受到的是一位母親揪心的疼痛和對現實的絕望。

    高楓的母親說,她從來不敢在兒子面前落淚,因為他總是衝著她笑。然而每每看到日漸虛弱的兒子,她的眼淚都會禁不住的湧出來,然後背過臉去偷偷的擦掉。眼淚又有什麼用呢,她也恨自己沒有能力。

    我開始慌亂的掏錢包,我沒準備,我把僅有的2張一百元塞到她的手裡,然後跑回到病房。

    那裡,戴衛和高楓也在討論著錢的話題。我看著他的眼睛就那樣的黯然下去,他無奈的點著頭,讓我們幫他想辦法。在那個有著溫暖陽光的中午,讀著深藏在他深陷的眼睛裡的無盡的悲哀,我的心在顫抖。看著家裡人為自己到處奔波,束手無策時,高楓承受了怎樣的精神壓力!

    他挪動了一下身體,枕下的CD掉在了地上。他努力的彎腰,我搶先幫他撿起來。是那一張,有著一首《很愛很愛你》。

    我們要離開了。

    高楓依然笑著,和我們說再見。

    我們走到門口,他又叫住我們,我們轉過頭,他說:「要保重身體。」

    我們點頭,我看到戴衛的眼睛裡,也有些晶瑩的光。

    出門,戴衛也對著高楓的母親掏空了錢包,他的母親有著感激的笑。高楓這次的治療,是同學的捐款,那麼下次呢?

    就這樣的,身邊的生命顯現出它的脆弱。痛苦的和時間賽跑。我們只有無力的悲傷。

    這個世界不是童話,天使也會受傷。

    10月份高楓已經住在了北大的病房。我不敢問為什麼了,雖然那是我最鍾愛的字眼。隱約的我知道,那是因為,藥石已不能及。

    BBS上,關於高楓的消息,鋪天蓋地。北青報開始登載《北大班長笑對癌症》。我看到報紙上,高楓穿著病號服,但笑得確實燦爛。

    10月25日,高楓開始用氧氣。

    11月2日,高楓又開始不用氧氣。

    我在BBS上關注著他。我再沒有去看他,這時候,談話和情緒波動都是不好的影響。我只是想,高楓會不會想念那首《很愛很愛你》。

    早上,醒來突然想去北大未名看看,打開網頁,彈出一個消息框——「高楓,一路走好!」

    是意料中,也是意料外。我看到那行標題的下面是「高楓同學因肝癌轉移至肺部導致呼吸衰竭,於11月9日凌晨不幸逝世。」

    簡明,扼要的。但從此,意味著,一個生命,消失了,不見了。

    我在未明搜索,我看到「昨天晚上兩點多,高楓突然發瘋,一會打這個,一會打那個,讓其父母走開,其實他知道自己不行了,然後一下子趴在了小桌上去世了。」

    這就是高楓的最後時刻。

    面對死亡的來臨,我不知道他內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他始終微笑著面對每一個人,他從不願意對別人說起自己的痛苦。生命最後的一瞬間他想的是什麼?是不讓父母經歷那錐心刺骨的痛還是想保持自己臨走的尊嚴?或者還會在腦海裡飄過,那一首,很愛很愛你……

    我泣不成聲。我想,天堂裡,會很溫暖,很富足,沒有疾病。

    高楓的遺體告別儀式於11月11日上午11點在八寶山殯儀館蘭廳舉行。

    我驚訝於這個時間。11月11日,是光棍節。再加上11點,注定了高楓離去是那樣的孤單。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讖語。

    我沒有勇氣去參加最後的送行,我不敢和大家一起悲傷。我想給自己留一個假象,不要那麼直接的面對不可挽回的事實。

    我坐在宿舍,我看著表,我看到分針秒針指到了那個時刻。我想,現在高楓一定還在空中,衝著我微笑。他或許還會問,師妹,陪我去喝杯茶,好不好?

    我靜靜地坐著,靜靜的憑弔。他的臉,在我的眼前閃爍著,陰晴不定。還是喜歡那個有著Babyfat的笑臉。那麼鮮活,那麼靈動。 曾經的芥蒂,突然覺得很不重要。我想著他的母親,現在,該有多麼悲傷。我想,高楓看著父母的悲傷,一定也會很悲傷。他是長子,他一定很想讓這個家,變得更美滿和富足。  

    只是這一切,都遠離了。遠離了憧憬,但也遠離了悲傷。

    燕園的陽光很好,校園裡走過意氣風發的少年。而高楓走了。當年的意氣風發,當年的年少輕狂,一曲終了,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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