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無論如何你都要幫我找到一個人給我講一講數據結構,對,無論你用什麼辦法,坑蒙拐騙都可以的。天啊,你們學計算機的,大三了,不會連數據結構都沒有上過吧?好了,限你48小時之內,給我送過來一個男的,對啊,只要男的,記住了。」
擱下電話,我坐在床上笑。給張琦發過去一紙通牒,實在也是不得已。誰讓我沒上課呢?誰讓考試怎麼就這麼快就來了呢?
還有一周,就是數據結構的考試,我的課本,依然幾乎是全新的。也曾在開學的時候翻過幾頁,大體作了催眠的作用,考試,逼不得已的,需要將這一切溫習。已經習慣了在考前拖人去補習,只是從前都是讓秦杲找的人,而如今,他找工作忙得焦頭爛額,這樣的差事,就輪到了張琦。
「你是Annie?」電話,一個陌生的,有些寬厚的男聲。
「是呀,你是?」我不記得這樣的聲音。
「我是戴衛,我是張琦的同學,他請我幫你溫習一下數據結構。不過我們的教材可能和你們的不同,請問你們用的是什麼教材?我想先看一下教材。」
我都沒有想到這一點,這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我在心中歎一句,然後告訴他:「譚浩強的,清華出版社的那本。」
「那麼,是第幾版本?」依然是不溫不火的聲音。
我從一堆書裡,找到那一本:「第四版。」
「對不起,我沒有那本書,能不能把你的書先借給我準備一下?」
「好吧,那你什麼時候過來拿?或者,我送過去?」
「五分鐘,我到你們樓下,可以嗎?」
五分鐘?我下意識的看看表,我說好,於是掛了電話。
然而,才掛了電話,卻又是鈴聲大作。拿起來,卻是丹駿。
「Annie呀,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有個朋友,想請你吃飯啊。」 丹駿有著不同往日的,神秘而興奮的口吻。
「什麼朋友呀?」我有些不情願的,問,「都快考試了,不是太有時間啊。」
「不要緊的嘛,就一頓飯,考試嘛,每年都考,你該習慣了啊。不要不給我面子啊。」丹駿在電話那端,卻也有著不同往日的玩笑口吻,甚至,有些奇怪的諂媚?
「那你先告訴我,什麼朋友嘛。」我也用了輕鬆的口吻和他應答。
「見面不就知道了?」丹駿開始笑,笑得有些微妙,他廣告似的說,「很帥的男生啊。真的,比我可就帥多了。」
「是嗎?那我可要見識一下了,我還沒見過比你更帥的男生呢。」半真半假的恭維,也算是允下了,如果能夠讓丹駿這麼熱心的,大約也是些不同尋常的。那麼,我也想見識一下的,我告訴他,「那就明天晚上吧。」
側身,看看計算機上的時間,已經過了五分鐘之約,有些焦急,但是卻又不能就此打斷丹駿的滔滔不絕。天啊,但願那個男生願意等待,否則,我豈不是又要另覓他人。或許,這次,張琦也未必肯幫忙了。
一邊心急如焚,一邊還要和丹駿扯些廢話,我只好一邊聽電話,一邊開始換鞋子。
總算擱下了電話,卻找不到了書,天,越忙越亂,於是拿了虹縈的書,就往下衝。
門口,是一對對的情侶,依然作生死離別狀,大約是每日裡必修的功課。我的目光穿過一對對的情侶,尋覓沒有重疊的身影。卻發現,這是何其的不易!我拿出了Mobile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分鐘,大約,是走了?我覺得有些沮喪。
「你是Annie?」從一側的樹下,走過來一位男生,帶些靦腆。
我望望他,他有一張輪廓鮮明的白淨的臉,眼睛很大,大概是因為疲憊,眼皮有些耷拉。個兒很高,肩很寬,深藍的T-shirt,黑色七分褲有著暗紅的英文。
我有些負疚的把書遞給他:「是呀,我是Annie。麻煩你了。」
「不客氣。」他衝著我微笑,我發現他的笑將他很冷峻的線條全部打亂,增添了幾分孩子氣,還有一點點邪氣。
我對他說謝謝,我跟他告別。我刷卡回到樓裡(從這個學期開始,我們有了電子門),我看到對間的穿衣鏡裡面,我的臉上,有微微的紅。
回到了宿舍,已經熄燈了,應急燈在簾子後面有點點的光。我坐下來,卻沒有看書的心情,於是,又開了筆記本,換了網線,依然去網上遊蕩。
QQ上,居然還有高楓,我點那隻小企鵝,hi。
美女晚上好。聽說你和我們的帥哥見了面?他調侃著問道。
見面?說的彷彿相親一般!我有些不悅,於是回道:他給講數據結構。但忽而想到他也是戴衛的同學,不免又添上了一句:你也是他的同學啊。
是呀,他是我的上鋪。晚安,美女。他給我送來最後一個微笑,然後就下了線。
其實,我還是想問點什麼的,不免的,有些失落。又開始覺得無聊起來,就關了計算機,打開了應急燈。數據結構就暫且不看了,那麼先看看信息分析與決策吧。
去赴丹駿的約。
在南門口,看到丹駿和一位一身黑衣的男子,濃眉,中等的身材。
跟丹駿問好,跟那位陌生的人問好。我看到丹駿衝著我笑,我看到那個男生衝著我點點頭,嘴角上揚,大約也是笑?很傲慢的人,我暗暗的想,於是也不想去理會,我還是笑著問丹駿:「去哪裡?」順便轉身,刻意地,給那陌生的男生一個背影。
丹駿笑著,微微側身:「Annie,這位是令狐濱,我們一起去順峰吧。」
我說好。
打了輛車,丹駿坐到了司機的旁邊,於是,我只能坐到了令狐濱的旁邊。我有些不自在,只是望著車窗外。
丹駿在前面,不斷地回頭,玩笑著,說一些瑣碎的事。
令狐濱依然的一言不發,微微偏頭,卻又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我覺得這個場景實在尷尬,我轉頭,依然看窗外的風景。
上菜,無聊的,閒扯。
丹駿指著令狐濱,說:「其實呢,你們也見過好幾次面了啊,令狐濱到我們學生會去過好幾次啊,嗯,是不是?」
令狐濱微微地笑,給我斟一點椰汁。
我也淡淡的笑:「我沒看到啊。」很愜意地看到令狐濱的微笑凝固在嘴角,我夾一支蝦,品嚐著鮮美。
是不在意的,然而亦不敢輕慢。清華公管,勤務員六名,中南海,只是雪泥鴻爪,卻委實讓人驚詫。本不帶戲謔,如今,又省卻僅存的三分不耐。有這樣的友,大約是福,有這樣的仇,卻絕對是禍。我明瞭,卻不敢對視那灼灼的眼,隱隱的,我預知事情如何終結,只是,我不知道通往終結的道路,有多少的坎坷。
甜點,水果,然後和他們說再見。
令狐濱說,我送你?
我想一想說好。
計程車上,一如既往的尷尬。我聽到他對我說,相逢,是一種緣分啊。
我低眉,說是。
他繼續地問,你覺得我們兩個有緣分嗎?
我看窗外,答,你說了的,相逢,是一種緣分。我沒有說,但願,也只是相逢的緣分。
他在我的旁邊笑,笑的滿是歡欣的。他說,其實我曾經給你打過一個電話,你還記得嗎?我約你吃飯,而你,只是調侃。
我很努力的想,彷彿是有些印象的,但彷彿又沒什麼印象,於是我只是笑。
從西側門,經由了學三,一直到了我們樓下。我跟他再見,有著如釋重負的喜悅。他對我說,好好考試。這讓我展顏。至少是個平靜的考期。
圖書館,愜意的涼。
算法和樹形圖,在一片靜謐中一點點飛過。
書本,一天一天的往後翻。
明淨,安寧。偶爾也會抬眼,身邊,那張俊朗的臉。一本書,一支筆,一疊紙,一雙專注的眼。有時候,會在那裡懶懶的伸腰,抿著嘴,有著孩子般的神色。
不知不覺中,我瞇了眼睛,看窗外的陽光下,飄過來一粒塵埃。風起的時候,它在那裡飛旋,沉吟著,是否要投入我的心間。它的飛舞,是寧靜的漣漪,層層的,綻在我的眼波裡。
猶豫,猶豫,在風中漂浮。
書卷,堆成壓抑的海,他在那邊的海裡,睡得正酣。
我起身,輕聲地走出圖書館門外。
做什麼呢?去買點水?走到自動販賣機旁邊,從上而下的,有冰紅茶、可樂、健力寶還有礦泉水和咖啡。買什麼呢?想起來,他攜帶的,一直是烏龍茶,無糖的那種。這裡,沒有。
居然就忘記了投幣,居然就信步走到了圖書館門外。六月流火的天,居然也燦爛的有些耀眼。
文史樓的小賣部,我問售貨員,有烏龍茶嗎?無糖的那種。
她說,沒有,只有低糖的那種。
我有一些猶豫,門外的陽光有力的打在破舊的窗上,我想了想,卻還是離開。
從一教出來,兩瓶。
擰開了其中的一瓶,品一口,是淡淡的苦。是我從未品過的滋味,我從來都是喜歡甜甜的滋味,可是,在這燦爛的陽光下,這淡淡的苦,彷彿也有些清涼。
我回到樓上,遞給他,只一轉瞬,在他眼裡,覓到了驚喜,我轉過頭,只作眼觀鼻。看那束光,卻已無從尋覓方纔的一粒塵,平靜無波,心卻因之而有了期待。
是中午,他問我,燕南?笑吟吟,本是粗放的嗓音壓低,壓低,從而有了一些柔意。
我說好。
我起身,他幫我拉開了椅子,一起去食堂。
還記得那一個瞬間,燕南的樓上,對面坐下來。
只顧低頭專注於眼前的盒飯,你喚我一聲,Annie。
心中,有著不定的鼓點,卻依然寧靜的抬頭,給你我的笑臉。
你望著我,有著欲言又止的閃爍,然而也只是轉瞬,你將眼光移向了樓下,你對我說:「Annie,我去給你買點水,牛奶還是巧克力?」
有一種笑容,凝結在心間,我吸一口氣,說,巧克力。
是風的惡意捉弄麼?在塵埃降臨水面的一瞬間,又將它輕輕的帶走,不捨麼?卻又如何?或許這樣也是最好的,仍舊寧靜,仍舊清澈。
震動,又一次的劃破了安詳的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