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十多萬里之外的莫言剛從修煉之中退了出來,並不知道此時在邙斷山脈的另一個地方上演了一幕震撼人心的情景。
在得知自己身處邙斷山脈外圍,臨近風華姥姥洞府所在之處後,莫言便又愈發小心起來。
身處邪修的勢力範圍,最可怕的不是明處的戰鬥,而是暗處陰險邪惡的人心。
一不小心碰到修為強大的修士或許還能僥倖脫險,若是遭到了別人的精心算計,怕是只能徒作癡鬥,難脫艱險。
好在早晨的陽光總能給人以光明和希望,和煦的晨光清醒了莫言的大腦,也掃除了莫言心中不少的陰霾。
身陷邙斷快一個月了吧。
將近一個月的小心謹慎和不停的戰鬥幾乎讓莫言麻木了,每天似乎就剩下來兩件事能做。
神察八方斗不止,日夜兼程道茫茫。
再強悍的人也承受不了這麼長時間的折磨和歷練,即便是莫言頗為吃苦耐勞也有些承受不住。
修行不是一味的戰鬥,還要有詩和遠方,奈何歲月的蹉跎讓人不敢停下早已疲憊的腳步。
再忍忍,或許明天就好了,明天就能走出邙斷山脈的範圍了。
和很多人一樣,莫言也在這樣欺騙著自己,儘管可笑,卻能給自我以希望。
爬到一顆大樹上,再次奢侈地享受了一番懶洋洋的日光,莫言就要繼續踏上新的征程。
「嗡嗡嗡……」
林間突然響起了大片昆蟲紛飛,震動翅膀時的聲音,莫言剛落到地上,便看到億萬隻七彩小光點飛舞著衝向了天空中的太陽。
一時千里方圓的山林被籠罩在了一片光之海洋中。
什麼東西?
護體罡氣不停地彈開碰撞到他的小光點,神識勉強捉住了一隻小光點拉到了眼前。
指甲長短,尾須纖長,兩對薄而透明的翅膀震動間散發著七彩的光芒。
七彩蜉蝣!
看著眼前的這個小生物,莫言趕緊鬆開了神識的束縛。
好險,幸好先前看到空中如此之多的光點,滅之不盡,沒有用護體罡氣直接捻殺,不然,一旦滅了其中一隻就要承受這億萬蜉蝣的攻擊,屆時光是這滴水成海,聚土成山的衝擊,耗也能將他耗死。
記得藏書閣收錄的一首《蜉蝣賦》是這樣描述普通蜉蝣的:
「讀詩至蜉蝣,感其雖朝生暮死,而能修其羽翼,可以有興,遂賦之。有生之薄,是曰蜉蝣。育微微之陋質,羌采采而自修。不識晦朔,無意春秋。取足一日,尚又何求?戲渟淹而委余,何必江湖而是游。」
而七彩蜉蝣比之普通蜉蝣,生命更短,攻擊更強,算得上是世間壽命最短的一種妖獸了。
沖天而起,須臾而亡,要麼化為灰飛,要麼壽數翻倍。
天上不斷地有飛灰落下,又不斷地有蜉蝣悍不畏死地飛天而起,似乎生死在這一瞬間暗淡了,生命的璀璨才是一種昇華!
那一點點弱小而又堅毅的光芒似乎不再是一隻隻壽數短暫的妖獸,而是一個個敢於直面生死的勇士!一條條鐵骨錚錚的漢子!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林間再次恢復了清冷,莫言卻還傻傻地看著天空,仍未從這浩大而震撼的場景中回過神來。
他這般奔逃對麼?一直一來做什麼都要小心謹慎畏首畏尾對麼?
蜉蝣只有一瞬間的燦爛,卻能直面自己的生死。
如今他都到了北門邙斷的外圍,修為更是連番突破,卻還是百般煩憂。
他修仙求的是什麼?是修為?是強大?還是逍遙的人生?
不問自知,卻道心蒙塵。
如是而去,當歧途遠行。
記得門派藏書閣中的《祖師傳》中記錄著本門劍派年少時的一首詩:
漫漫修行路,險阻方始行。
一朝煩擾在,何以破死生?
且把憂愁去,膽大放歌行。
縱是今朝散,來世續今生。
當時看到這首莫然入道時所作的詩,他感到的是一種豪氣磅礡,現在品來卻是一種人生!
似乎明白了些什麼,莫言身形未動,體態未改,氣質卻是慢慢地變化了起來。
週身活力四溢,心緒煥然新生,而後唇角一絲笑容漸漸拉起,直到最後,放聲大笑。
聲窮九宵,意滿山林。
「嗯~~~」一聲輕嗯響起,不合時宜地打斷了莫言心性大進後的志得意滿。
是誰?莫言的神經剎那間緊繃了起來。
神念四下搜尋沒有發現半點異常,但莫言卻未放鬆半點警惕。心態的轉變並不意味著他馬上就變成了一個什麼都不怕,只會找死的傻子。而是讓他在遇到危險時變得更加冷靜理智了起來。
體內血氣轉而不發,身側飛劍懸而不斬。
神識沒有作用,那就用雙眼進行搜尋。
很快,不遠處的一道身影吸引了莫言的注意。
原來是個小女孩兒。
不,具體來說應該是一個背後長著翅膀,頭頂有兩條長長的翎羽,看似來似乎受傷頗重的小女孩兒。
痛哼就是從對方口中發出的,原本薄如銀紗,晶瑩剔透的翅膀被灼燒出了不少大小不一的孔洞,身上的七彩雲錦還冒著絲絲青煙,看其相貌,雖顯稚嫩,卻是清俊淑顏,端的是一個小美人胚子,長大後就算不能傾國傾城,也能禍水一方了。
應該是一隻七彩蜉蝣妖,看著樣子起碼經歷過十八次蛻變了,不然不可能幻化人形。
七彩蜉蝣壽命極短,往往衝霄之後便化塵灰。然則天道有公,弱有極強。若是七彩蜉蝣能在烈日西下之前,完成九次衝霄,便會多出了一日的壽命,再九次衝霄,實力和壽命便會連連翻倍,提升千倍有餘,屆時便可褪去妖軀,幻化人形,天然入道。
傳聞,天地不過九五之數,若是蜉蝣能夠完成五次九宵奪命,天地便無輪迴。
當然這些都是北門劍派外門藏書閣中的一些野史奇聞所載,於眼下情景只能略作參照,不可輕信。
入道?觀其氣息確實不假,這個小女孩兒應該是剛才衝霄時受了重傷,不然也不會落得如此淒慘。
救還是不救?
小女孩雖然可憐,但是在邙斷山脈之中,最不該有的就是同情。
看著小女孩在地上低聲痛哼,莫言一時猶豫了起來。
不知道小紫怡怎麼樣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坐在茅草屋前可憐兮兮地等他,要是她現在躺在別人的眼前,別人因為怕惹麻煩而不救她怎麼辦?將心比心,方知我心。心中一軟,思緒一橫,不顧識海中鬥戰神魂的阻攔,遵從自己的本心,走向前去。
「醒醒,醒醒。」莫言輕輕地拍打了幾下小女孩,對方卻因為傷勢太重,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救救我,姥姥,閉月錯了,救救我。」
閉月?挺好聽的名字,對方叫得姥姥又是誰?
難道?是風華姥姥?想到了某種可能,莫言一下震驚了起來。
蜉蝣,剎那衝霄,幻化人形,小女孩的痛呼,臨近風華姥姥的洞府所在,這些雜亂的信息快速在莫言的腦中重組,融合,最後得到了一個讓他非常震驚的消息,那就是風華姥姥本體也是一隻七彩蜉蝣,而且還是底上這個小女孩的姥姥。
心裡這樣想著,手下動作卻是絲毫未亂,這一個月以來的遭遇,以及方才心靈的再次昇華,讓莫言達到了一種處變不驚的程度。
管他風華姥姥還是風華老嫗,先救小女孩兒再說。現在已經開始援手了,就沒有停下的道理。
用飛劍將指尖劃開了一道血口,莫言將一道精血送入了小女孩口中。
金身中期體修的精血可是大補之物,無需煉製便有若靈丹妙藥一般,方才心境提升,雖然在體內丹田打開了一絲縫隙,勉強能夠凝聚靈氣,但是根本達不到外方的程度,現在只能以精血救助了。
「滾開。」一道隔空大力傳來,莫言的身軀直接被掃到了百米開外,經受了幾顆大樹的阻攔這才摔倒在地上,剛要起身,一口鮮血控制不住,猛地噴了出來,身軀也又被牢牢地壓在了地上。
一道幾乎看不見的人形氣流站在小女孩身旁,看著氣色漸漸紅潤,已經從半昏迷中轉醒過來的小女孩,臉上滿是怒意。
「閉月,你修為不夠,竟敢在姥姥閉關的時候偷偷跑出來衝霄,是不是屁股又癢癢了,連姥姥的話都敢不聽了?非要把姥姥一個人留在這世上是不是?」女子雖然自稱姥姥,聲音卻是宛若空谷黃鸝,憤怒中也顯得十分優雅動聽。此時雖看不到對方的模樣,但是猜想之下,莫言感覺定然也是個美人。
「姥姥,閉月不敢了,你饒了閉月吧。」小女孩面對女子的憤怒很有經驗,嘴上叫得甜蜜親切,態度也很誠懇,不一會便消了女子的怒氣,「姥姥,你放過他吧,要不是他救了閉月,閉月就見不到姥姥了。」
眼見女子氣消,小閉月又開始了撒嬌,大眼鏡時不時地偷偷望向莫言,滿是新鮮和好奇。
「哼。跟我回谷吧,罰你閉關三天,三天不准吃東西,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了。」話罷便帶著還在戀戀不捨望著莫言的閉月消失了形影。
臨走前,小女孩匆忙地留下了一句話,「大哥哥,回來找閉月玩啊。」
找你玩?是找你玩還是找死玩?
莫言狼狽地自地上爬起,暗歎自己霉運,救人不成反倒受創,看來在這邙斷山脈之中當真不能有半點同情。
顧不得調整傷勢,莫言快步離去,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些趕回門派為妙,過了這風華谷,行至北門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威脅了。
奔行間慢慢地恢復著肉身傷勢,神識四下查探,卻發現叢林中突然靜謐地有些怪異,就這樣大概跑出了三十多里的距離,莫言的神識中才感知到了林中的一頭頭妖獸。
一頭頭安詳死去的妖獸!
頭皮緊繃,鬚髮炸起,莫言這才明白,方纔如果不是救助了小女孩兒,只怕此時他也安詳地倒在了林中。
風華一現,前世飄渺可見,風華再現,來生再續今緣。
空白的腦海中只剩下了這一句話。不知不覺中,他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看來,救人亦救己,為人者,當行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