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師將士們的紀念碑坐落在常德市公墓,這裡已是鬱鬱蔥蔥陽光明媚的地方。
陸軍第七十四軍常德會戰陣亡將士紀念塔在松柏之中很顯巍峨。這不是那些幾十層樓的建築所能具有的氣魄。如果要比,唯有天地之青山宇宙之恆星。
丹心衛國楚江月冷吊忠魂;壯志成仁衡獄飛雲思烈士。
公墓的石門上刻著如此的藍色文字,而在門正中我曾見到的青天白日徽章已經被剷去,消失不見。
其實這一場惡戰是可以避免的,當時蔣介石已經決定在湖南和日軍決一雌雄,在湖南有足夠的兵力,而接到支援命令的部隊卻按兵不動遲遲不願與日軍交戰。原因很簡單,沒了兵力,就沒了權力。中國人總是喜歡權術的學問,精通於權術之爭,即使是在亡國滅種的時候也不忘顯示其智慧,這是每個中國人都繼承得極好的傳統。
現在的常德市很漂亮,只要你一進常德,只要你有手機那種奢侈的玩意兒你就會收到這樣的一條短信說歡迎您來到全國文明衛生城市,全國園林城市,世界吉尼斯紀錄的詩牆城市,全國優秀旅遊城市等等一共七十八個城市之稱,但就是沒有一個抗日紀念城市,這讓我很是懊惱。
常德的古牆已經在戰後徹底失蹤,我們這輩人都不知道常德以前還有城牆,我們只知道常德有世界著名的詩牆,那詩牆沿堤而建,氣勢驚天地泣鬼神,用詩畫的形式把中國的歷史說了個透徹,還有鍥形文字。不僅如此,連外國的詩畫都有很多,其中包括著名的愛情很可貴生命更加貴自由最最貴的那一首。顯出常德人的大氣魄。
現在常德市的範圍已經擴展到了沅江南岸,也就是當年鬼子架大炮的地方。南岸北岸由一橋相接,名為沅水大橋。常德人也許很驕傲自己讓天塹變通途的大橋,於是把河北岸稱為橋北,河南岸成為橋南,按行政區域劃分,橋南實名為鼎城區。
我轉學就來到了橋南。驚訝於這著名的城市的新區域竟然如此髒亂。更驚訝於這裡的街上竟能時不時看見一頭牛昂首挺胸的招搖過市。最後驚訝於所謂的市重點中學的初中部簡直就是一出土文物時就不再驚訝了。
我就在出土文物裡讀書,想起漢壽一中天壇般的廁所我就想哭。我覺得有必要說明一下這裡的廁所,不然你會覺得我是一個動不動就愛哭鼻子的娘們兒。
一幢狼狗就能躍過的紅磚房,牆壁經歷了數年風雨洗禮與糞便的熏陶後斑駁縱橫。一絲絲一紋紋黑色的污垢像籐蔓植物一樣爬滿整個房間。奇異的黑色帶狀物體與滿地的污漬積水相映為趣。蛆蟲在糞池的糊狀中愉悅的扭動,蜘蛛和蒼蠅在未封頂的男女隔牆上打成一片。
那時候我們上廁所最喜歡的活動就是沖女生那邊大喊:XXX,你爬上去幹什麼啊?快下來,嘿,小心,別摔著了,對,踩那塊磚頭,小心!你怎麼反而往上爬啊,那邊是女廁!其實在牆上爬的只有蜘蛛,蜘蛛聽了我們的助威很激動,搞起短道賽爬來。那邊的女生卻嚇壞了,提起褲子瘋了般的往外跑。一日我們照常在廁所裡大喊,喊完了哈哈大笑的走出去,迎面就遇上了從隔壁出來的班主任。
初二轉學到班上班主任把我安排了一個用三隻腳站立的課桌,我的初二二期就隨著三隻腳的桌子度過,孤單落魄,形單影隻。
我挺想那邊的同學,還有可亮。
耗子經常給我打電話,他說羊兒和可亮開始交往了,愛情對羊兒就如同勞改,羊兒把電腦遊戲煙酒全給戒了,大徹大悟只差改吃草。我聽了很高興,我說羊兒會對可亮好的,我相信羊兒。耗子說告訴我一個好消息,他家也要搬常德來,而且他和我會是一個學校。我更高興了,我說你快來吧,我在這裡寂寞死了,都快調戲樓下的小母狗了。耗子嘿嘿兩聲說好的,別死了,好點。
你也好點。我們總是以這句話作為結束語。
在知道羊兒和可亮在一起後我常想,如果我那時和可亮在一起了會怎樣,我只知道我們不會快樂,至少可亮不會快樂。也許我們會為對方等上八九年,但是那種等待太殘酷了。
我當時確實那麼想,而且堅信,如果可能,我們會等上八九年。
因為我們還是可愛的孩子。
耗子在初三開學沒多久的時候來到了我們的學校,而且和我一班。他走進來的時候彷彿帶進了股亞洲雄風。他對我一笑,第一句話就告訴我,可亮和羊兒分手了,而且,兩人很久沒講一句話了。
我一下就呆了,彷彿半個小時前耗子才對我說過他們在一起很快樂。
分了,真的分了。耗子對我說,羊兒現在成日泡在電腦室搞《星際》。漢壽一中現在流傳著的順口溜就是:XXXX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就像羊兒愛星際。
為什麼分手呢?我問耗子。
耗子說他們都不知道,好像沒有原因。
多年後的一個晚上,我和羊兒喝完了兩瓶白酒後神智不清的羊兒才告訴了我他和可亮分開的原因。是件很小的事情,他也不記得了。
耗子坐在了一個女生的旁邊,他禮貌的問候了女生的雙親,認真的做了自我介紹,最後和女生大談當代青年的歷史使命。第二節課女生就把座位慌忙移開來。
初三開始後我當上了班長,因為我的成績在上次期末考試的時候是全班第一。
班上來了個留級生,男的,單眼皮,平頭,下巴很尖。他對我說,你是班上的第一名吧?我說以前是。他拍我的肩膀對我說,我要超過你。我看見他的眼睛裡有一種我很喜歡且熟悉的東西。我說好的,我喜歡。
他叫鴨子。留級是因為打架。
鴨子唱Beyond的搖滾很厲害,唱起來又搖又滾。我和耗子就和他一起唱,渾然忘記一切。班上還有一個喜歡唱搖滾的傢伙,叫磊子。磊子的頭很大,比我的還大,穿得樸實但面容一看就是牛奶雞蛋栽培出來的。這傢伙家裡很有錢,但從不顯,這一點讓我們都喜歡他,於是也就讓他和我們一起唱。
我和磊子成為朋友確切的說是因為一次青春的躁動。磊子曾和我同桌,有一次他把我惹火了,我向他發出警告白皮書等等後他仍然表示要頑抗到底。於是我趁老師轉背寫字得時候一掌把他按在我腿上,掄起拳頭對著他的大頭咚咚咚的狠捶了一通。老師轉過身來發現磊子突然消失了,就問我他怎麼不見了。旁邊的同學看見我腿上的磊子差點笑出尿來,我卻驚慌失措不知所云說他被外星人綁架了。這時磊子掙扎了起來,臉色通紅的說,報告,我在撿鋼筆。下課後我對磊子說了對不起。他說沒關係,你真是條漢子。我說,你也是條漢子,要不我讓你也捶捶?他說不了,你那幾拳讓我茅塞頓開,持續幾日的頭痛都沒了。
我們那屆初中畢業生是學校的恥辱,這話是某位教育工作者對我們學弟學妹們說的,意思在於要他們洗雪恥辱為校爭光。
而我覺得,說年輕活潑的學生是恥辱的人,一定有著恥辱的人生和人格。
我們在全市初三的模擬會考中深明大義,捧走所有最後第一。同學們年輕豪邁,吃早餐時都要擺上幾碗,倒滿黃的白的酒大口大口的喝。當時我是班長,時刻都有被班主任叫去的可能,自然不敢喝,被鴨子和磊子說成是沒有能力的男人。耗子是完全不能喝,他喝甜酒都會醉,被鴨子磊子稱為完全不是男人。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徹底外出。我揚眉吐氣了一回。
那日我酒性大發,心想我從小就被我爸培養著喝酒,誓言以後酒場父子倆打敗天下無敵手,有著極好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環境,還怕你們不成?遂舉碗大喊一句:干!磊子和鴨子傻了眼。幾碗下肚我感到神清氣爽如飲甘露。後來我們互相敬酒,找了法子倡議,有人還說為了牛頓第二定律而干,說罷一仰頭喝得乾乾淨淨。我喝得很高興,於是越喝越多,鴨子勸了我兩句,但看到我天真無邪的眼神,於是端起大碗大喝道:兄弟們,干!眾人雲集響應,空氣中瀰漫著下山搶糧食的的氣氛。
然後老師無法上課,每個教室裡都臭氣熏天,四害消滅殆盡,未死者舉家遷徙,半年之內再不見著蟲的影子。
回到教室的我沒吐,雖有些頭暈但是很清醒,得意的和鴨子唱歌,唱到半截失了聲唱不上去了,前面的女生問我,怎麼不唱了?我說我失聲了。失身?女生的臉比鴨子的臉還紅了。是啊,失聲。我看見她漂亮的眼睛,一種衝動突然傳遍了我的全身,對她說,那你能親我一下嗎?然後我把臉湊了過去。這是一個很沒有邏輯性的因果關係,而且很有可能會被重重的賞上一下,後來我想,這確實是個很危險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