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蔡陽的心思完全放在了要不要進宮,以及進宮後會不會遇到危險的問題上,對於魏仲的話,壓根就沒注意去聽。
魏仲看他一臉焦躁的模樣,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想法,心裡也是有些猶豫,他躊躇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侯爺,這劉揚如此張揚的出城,我怎麼覺得他好像是要掩飾些什麼。」
「是啊,想要掩飾些什麼呢?」蔡陽點了點頭,如果說皇帝要對自己下手,那麼劉揚這麼幹,就完全可以理解了,他看了看宣旨的小黃門,發現是一個自己都覺得陌生的面孔,心裡更加猶豫了起來,奇怪,太奇怪了,不會宮裡面出問題了吧?
「侯爺不如托病吧。」魏仲看著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水,略有所思地說道。
蔡陽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這個理由有些說不過去,尤其是在立儲大典的前夕,我如果這麼做,也太惹眼了。」
他沉吟了一下,最後還是咬了咬牙,一甩袖口道:「無論如何,本侯還是親自進宮一趟。」
「侯爺既然已經下了決定,不如多帶些人以防萬一。」魏仲皺著眉頭,斟酌著道,「讓老爺子還有呂質扮成您的親隨跟你走一趟吧,以他們的修為,就算上官敬親自出手,皇上也得斟酌一番。」
蔡陽搖了搖頭:「不,老爺子還是照舊去對付劉揚,讓趙過和呂質和我去。」
「呂質沒問題,不過這趙過…」魏仲沉吟了一下,趙過是戰神殿四大使者之一,不過他卻保護過上一任太宰夏休長好幾年,可靠性怎麼就覺得有些問題。
蔡陽笑著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過這世界上如果說最不希望老夫出事的,恐怕就是戰神殿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甚至比老爺子還要可靠。」
「而且,老夫始終相信,皇上沒有除掉我的理由。」蔡陽想了想,道,「他走之後,大夏王朝如果沒了老夫,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掣肘燕王,皇帝不會想不到這點,上官敬和魏騰也不會想不到這點。」
「怕就怕,皇上最近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是不按常規出牌。」魏仲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人若是到了生命終點之前,往往會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來,比如他擔心侯爺您取替了劉家。」
蔡陽苦笑了一下道:「連你都這麼認為了,皇上又怎麼可能例外。」
大雨驟歇,不過天空已經放黑,時不時的還可以看到刺目的閃電不時高高的雲層上方閃爍。
蔡陽的轎子已經到了皇宮,雖然按規矩作為一國首相,有權利可以乘轎進入皇宮,但到了雲陽宮,再大品秩的官員也得下轎步行。
宮門口的值班宿衛向蔡陽行了個禮後,把目光投向了蔡陽身後的幾名親隨,低聲道:「相爺,皇上在裡面等您呢。」
蔡陽瞄了那名宿衛一眼,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前方的明光閣,只能隱約看到一星點的明亮。
他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抬手拾起官袍下擺,抬腳跨過宮門,走了進去。
他身後的呂質剛要跟進去,宿衛卻攔住了他:「大人,這裡是內宮禁地,未經召傳,任何人不得進入。」
呂質聞言,剛要發火,蔡陽卻朝他搖了搖頭:「你們在這等老夫。」
從宮門口到明光閣大約有二十來丈的距離,如果真有危險,以趙過的修為,應該可以提前感應到,而且蔡陽自己,也不是全無抵抗能力。
積水漫過了他的官靴,水花四濺,蔡陽皺了皺眉頭,自己許久沒來過這裡,這雲陽宮都變成這個模樣了,皇帝居住的地方,排水系統都搞得那麼糟糕。
當初自己擔任內衛府總管的時候,那幫崽子們可不敢這麼偷懶,這個范青看來真是太閒了。
一身濕漉漉的他,終於到了明光閣的門口,門口只有兩名掌燈的宦官,看到蔡陽趕緊行了個禮,忙把他迎上了台階。
「相爺,皇上等您有好一會兒了。」
蔡陽看了看出聲的太監,不由得眉頭一皺,問道:「今夜風寒,怎麼把門打開了。」
小宦官有些畏懼地看了他一眼,低聲答道:「相爺,皇上說悶,讓我們…」
「廢話,皇上著涼了,我看你們哪個吃罪得起。」蔡陽不等他說完,便開口訓斥道。
他這一說,那小宦官立刻嚇壞了,臉色慘白,剛要辯解點什麼,蔡陽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聲:「季常,進來吧,別和小孩子們一般見識。」
季常是蔡陽的字,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別人叫過他的字了,久得連他自己都差不多忘了,這世界上,還有資格這麼叫他的,好像也只有皇帝一個人。
就算是皇帝,好像也很久沒用這麼親切的口吻喊他過了。
蔡陽不禁有些感慨,帶著一絲對以往的眷念,蔡陽走了進去。
閣內燈火幽明,碩大的宮燈火苗隨著從敞開的大門吹進來的寒風飄忽個不停,嵌在柱子上的地明燈則幽幽暗暗地發揮著它輔助的功能,為蔡陽提供了足夠的亮度。
皇帝斜斜靠在軟榻上,背對著蔡陽,大約是聽到了蔡陽的腳步聲,皇帝努力地把身子翻了過來,看著蔡陽。
對比前幾天看到的,蔡陽發現皇帝又變瘦了,瘦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寂滅的那種可能。
這讓蔡陽心裡生出一絲淡淡的寂落感。
「這麼大雨天的,還要你冒雨來一趟,辛苦你了。」皇帝氣喘了一下,想要把身子撐起來,卻好像有些吃力。
「皇上傳召臣,臣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趕來啊。」
蔡陽剛想上去幫忙,卻被皇帝擺手阻止了,他伸手指了指蔡陽身邊的一張凳子,緩緩說道:「坐吧。」
蔡陽坐了下來,皇帝卻不吭聲了,像是在想什麼東西想得入迷了,直到蔡陽一連咳嗽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看著蔡陽。
蔡陽看他的模樣,只得自己開口問道:「不知皇上召臣來有何事?」
「陪朕下盤棋吧,朕可是聽說你對圍弈也很有興趣。」
大雨天的,把自己召到宮裡,居然就為了下一盤旗?記得自己從來不曾和皇帝對弈過,蔡陽雖然覺得皇帝行為有些古怪,卻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早有一名小宦官上了前來,為他們擺好棋盤。
皇帝執黑,率先落子,笑著道:「朕可就不謙讓了。」
蔡陽愣了愣,手擱在棋盒裡,半天沒動,皇帝把黑子落在棋盤中央,他這是玩的哪出?
「朕居皇城,天下中心,下在這兒,沒有問題吧?」皇帝臉上帶著一絲促狹的意味,看著蔡陽,問道。
窗外,一道驚雷憑空而生,辟啪一聲,驚得蔡陽心頭有些亂跳。
轉眼,磅礡大雨又至。
「皇上天威,帝國之首理所當然。」蔡陽猶豫了一下,捏了顆白子,規規矩矩掛角,「微臣為臣子,願為皇上守一方。」
皇帝淡淡一笑,又隨手下了一子:「上了棋盤總要分出勝負的。」
「君是君,臣始終是臣。」蔡陽也是隨意地下了一子,皇上話中有話,步步緊逼,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蔡陽內心慢慢有些糾結了起來,皇帝是在試探,還是已經認為自己有不臣之心了。
皇帝仍然是淡然一笑,隨手又跟了一子,話鋒卻突然一轉,道:「季常,聽說你帳下四大金剛的葛氏兄弟前些日子死了?」
蔡陽身子微微一震,這種事情,皇帝知道也不足為奇,但是一般是心照不宣,不會拿到檯面上來講的,但沒想到皇帝卻親自提了出來。
沉默了許久,蔡陽終於是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既然皇上都知道了,臣也就不隱瞞,他們是死了。」
「襲擊當朝將軍,死得也不算太冤。」皇帝輕描淡寫地道,又抬眼看了看面色有些難看的蔡陽,提醒道,「季常,到你了。」
「嗯!」蔡陽有些茫然地下了一子,繼而抬起頭來,看著皇帝,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突然是歎了口氣,有些噓唏地自嘲道,「皇上若想殺老臣,老臣絕不反抗。」
皇帝搖了搖頭,輕輕笑道:「朕沒那個念頭,對了,朕派了上官敬趕了一趟長子,剛剛得到一個消息,他解決了一個想要謀殺當朝太尉尹典的刺客,這個刺客的名字很不巧好像叫申評,和季常帳下四大金剛之首的申評同名,應該沒那麼湊巧吧?」
聞言,蔡陽身子不由一晃,差點沒直接黑過去,申評是他派出去準備劫回盤龍玉璽的,這麼絕密的消息,皇帝又是怎麼知道?
他看了看周圍的情況,額頭上突然是冒出一抹細細的汗珠。
又是許久的沉默,窗外,雨突然更大了,風裹挾著大雨從窗欞濺了進來,將閣內的物件吹得是凌亂不堪。
皇帝卻沒有讓人關窗或者是整理的意思,雙目一直盯著蔡陽。
蔡陽歎了口氣,末了點了點頭,帶著自嘲道:「不錯,申評是臣派出去的。」蔡陽四下看了看,雙目微閉,復又張開,「看來您什麼都知道了,臣的身邊有您的人。」
皇帝笑了笑:「彼此彼此,朕身旁也有你的人。」
「順全怎麼樣了?」蔡陽再度四下看了看,臉上明顯有一絲失望,皇帝既然知道自己派了申評是去堵截蟠龍玉璽,那麼皇帝自然也知道他秘密安排人送玉璽給燕王的消息肯定是有人透露給自己了,這宮裡,除了新任的西宮統領順全之外,再無他人。
但從剛才進來直到目前為止,原本應該伺候在皇帝身旁的順全卻始終沒有露面,他就知道,順全已經暴露了。
「看來,你還關心他。」皇帝看了他一眼,帶著一絲奇怪的表情,問道,「一個小小宦官頭領而已,值得你如此關心嗎?」
「他是臣的私生子。」蔡陽突然坦然說道。
「呵呵,想不到我們相爺也有風流的一面啊。」皇帝打趣般調笑道,「你連自己的骨肉都肯放到宮裡來監視朕,難怪能成大事,朕自問不如。」
蔡陽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微臣還沒那麼禽獸不如,一切不過是陰差陽錯罷了,一夜風流,那女子也沒找上我,只是後來碰巧遇到了他身上帶著臣給那女子的定情之物雙龍玉,這才知道了事情經過。」
皇帝微微一笑,說道:「你看到順全機緣巧合地在朕身旁伺候朕,所以你就將錯就錯,暗中拉攏順全,並讓他當上西宮首領,對嗎?」
「不錯!」蔡陽點了點頭,「皇上派尹典以勞軍為借口,實則護送蟠龍玉璽給燕王就是順全透露給老夫的…等等,皇上既然知道順全的身份,那麼蟠龍玉璽…」
蔡陽說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突然一變,神情萎靡了下來:「玉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