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 第28章
    以前,方寧從八卦的女同事那裡知道,劉菲菲離婚後,又被一個外地男人以談戀愛為名,騙財騙色,對她還挺同情的,接觸後,才發覺她的心腸這麼歹毒。這正好印正了那句老話:凡可憐人必有其可恨之處。

    趙勇二話沒說,拉著主寧直衝台長室。台長讓他們把清樣放下,先回去,等他抽空看了,再給他們提意見。台長的意思是說,招商活動是電台每年最重要的活動之一,他希望每一個細節都做得盡善盡美,《天籟》是細節之一。

    方寧和趙勇垂頭喪氣地回到報社。

    在出租車裡,方寧的手機響起。一個自稱叫做陳健康的人說他鬱悶之極,向方寧尋求幫助。方寧沒好氣地說自己早已不再做記者了,想幫忙大概也已經有心無力了。但陳健康不理她的推塘,還抱怨說方寧站著說話不腰痛,沒一點職業道德,置人民群眾於痛苦中而不顧。

    既然上升到人民群眾的高度,方寧就沒有辦法不表示關心一下了。這一關心,又聽到一個讓她哭笑不得的故事。陳健康做點小本生意,勤勤懇懇地存下錢來,買了輛五羊本田小車。沒事了,他就開著自己深藍色的私家車,帶著父母妻兒,泡泡周邊療養院的溫泉,爬爬風景區的小山丘什麼的,可是,今年以後,已經有四五次,他的車在他自己從來就沒有去過的汕頭違規被拍了照,罰單接二連三地寄到他家裡來。也就是說,陳健康的車被套牌了。可笑的是,寄來給他的,有關部門向他追討罰款的證據的相片中的汽車,跟他的汽車,不僅車牌完全一致,連牌子和顏色都完全一致。這樣一來,他說自己的車從沒到過汕頭,說得口水都干了也沒有用,證據擺在那裡,他的車的確是做壞事了。

    有些犯傻的方寧情不自禁地安慰起陳健康來。

    「你幫我把這事給報道出去吧方記者。」陳健康提出了要求。

    這樣的事報道不是不可以,不過不是副刊部的事。方寧好脾氣地跟他解釋,並且建議找年輕有衝勁的記者趙勇先生……方寧一邊說著,一邊有些惡作劇地拍著趙勇健壯的大腿。

    後來,電台派人送來了被電台台長親筆修改過的清樣。不過,方寧沒有辦法再把這工作做下去了,她再次病倒留院觀察去了。

    28

    去醫院前,方寧把「新市民精短小說大賽」的相片貼到內部網。一部分是葉千行、莫語、謝風帆等著名人士的玉照,一部分是風景,還有幾張是陸周與武殘勾肩搭背的曖昧照。

    方寧考慮了挺長時間,打消了把自己被擠掉的文章公佈一下的念頭。公佈也罷,不公佈也罷,都挺沒勁的。

    但是,後來大家還是看到方寧寫的那篇長報道,而且還配了很漂亮的相片。是趙勇和當日跟方寧一起去採訪的攝影記者聯手的傑作。有好事者還把陸周的文章做了鏈接。兩篇文章一比較,水平相差太遠。後來,武殘因為這個事而被禿頭找了去談話。

    事後,方寧提醒趙勇沒必要為了自己而得罪武殘。趙勇說:「方姐,為了你,我可以赴湯蹈火。」

    29

    方寧請了假,到各大醫院去跟醫生交涉。

    之所以說是交涉,是因為她一連到四家醫院去了,還沒有找到哪個醫生肯給她做肺部切除手術。她要把肺部的陰影部分切除,但醫生認為沒有必要。方寧甚至到醫學院請某著名教授那裡去請教了,得到的,還是那個跟別的醫生大同小異的回答,沒必要手術,有這樣的陰影沒什麼大不了的,肉照吃,菜照吃,覺照睡,班照上,沒有任何不好的影響。

    但是,越是被醫生判斷得斬釘截鐵,方寧心裡扭著的那股繩就越緊,她非要給自己的肺找到個說法不可。方寧覺得全報社的人都知道方寧要把肺切掉了,自己如果半途而廢的話就太對不起共事了很多年的親愛的同事們了。

    折騰了老大一圈,方寧只好厚著臉皮於次去鳳山市第一人民醫院找宋飛的舊同學。同學打電話把方寧的反常行為告訴了宋飛,宋飛才知道自己的老婆這些天來折騰得快把自己炒作得變成滑稽名人了。但是,宋飛又不會做方寧的思想工作,一跟她講這些,她要麼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娘老子,要麼冷冰冰地扔下一個不屑一顧的表情躲到別處去。

    經過了無數次跟醫生打交道的經驗後,方寧決定進行重點突破,把跟宋飛交情不淺的舊同學有幸成為她攻關的惟一目標。她到醫院去跟他講自己的病,到他家裡去跟他和他老婆拉家常,跟蹤他到他去應酬的地方去糾纏。舊同學拿方寧一點辦法也沒有,不勝其煩後跑到宋飛那裡笑著傳達非正式警告,說如果方寧再這樣下去的話,他不排除尋求法律援助。宋飛笑著說這個沒有問題,他將義務幫老同學打這場官司,以他的人格保證,不把自己的老婆送進監獄誓不罷休。

    宋飛請了父母來做方寧的思想工作。方寧靜靜地坐在那裡聽完了老人的長篇大論後,很委屈地說:「爸媽,你們知道嗎?那天我只是跟同事去吃頓飯,宋飛就把人家的眼睛都打黑了,眼珠子差點都暴了出來。你們大概不知道吧?宋大律師把頭髮很好看的狐狸精帶到家裡來……」

    宋飛父母反過來教訓宋飛。

    高大偉、趙勇、珍姐等人,都被倍受折磨的宋飛請了來做說客,但都被方寧一句軟一句硬地噎得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裡生悶氣。

    宋飛也是病急亂投醫才去找高大偉的,如果不是讓方寧迫得無地自容,他也不會涎著臉去求高大偉幫忙。

    高大偉臨出發前硬跑去拉上趙勇一起。高大偉到底是認真追求過方寧的人,現在又背著單位高層的身份,不好單獨行動。見面後,方寧拉著趙勇說長說短,把高大偉了當成空氣。高大偉尷尷尬尬地站在那裡,打了好幾個眼色給趙勇,暗示盡快離開。方寧看在眼裡,故意談興更濃地跟趙勇討論起國際形勢來。方寧,話鋒一轉:「趙勇,你去『輝記』幫我買一碗過橋米線來。我饞得口水都淌下來了。」

    「莫名其妙的,無端端的你為什麼要吃過橋米線?」高大偉問。

    方寧沒好氣地回答:「我鬧喜行不行?這有什麼奇怪的?趙勇不瞭解女人也就罷了,難道高社長你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動物。」

    後來,趙勇單獨又去看方寧。

    趙勇告訴了方寧關於高大偉是如何得到這個副社長的寶座的。

    趙勇的前姐夫,得了禿頭三十萬簽下離婚協議,而且他必須要離開報社另謀出路。禿頭的錢,大部分都讓前妻換成美元帶到美國去了,這幾十萬,有部分還是他問朋友借的。但是,趙勇這個不爭氣的前姐夫,卻是個粘乎的人,老婆離開了他後,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無能,想要反悔,開始胡鬧,到禿頭家裡去鬧,到報社鬧,還到市委宣傳部去鬧。他鬧得實在是不像話了,有幾次帶著幾個混混到報社來搞事。禿頭被弄得有些氣急敗壞,讓趙勇想辦法把此事擺平。趙勇雖然也看不上前姐夫這般胡鬧,但他也沒什麼辦法。

    一個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撕破了臉面,不忌諱自己是王八,又有誰能拿他奈何?有一天夜裡,當前姐夫跟朋友在在飯店裡吃海鮮的時候,跟兩個陌生人發生了爭執,他一怒之下打了人家幾巴掌。那人是把腦袋伸過去讓他打的,欺負他沒膽量打。前姐夫這邊剛打完,那邊捱打的人的朋友。早已躲在一旁一輛小貨車上的十幾個人,一湧而上,把他像野豬一樣捆紮好,抬上車運到郊區去。司機是高大偉。這群人把他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空地上,先賞給他一頓拳腳,然後給他鬆綁,一二十人把他圍在中間。他們讓他在地上挖坑,用他的十個手指頭挖坑。挖得稍慢點,背後便會飛來一腳。挖到十個手指頭都出血以後,挖不動了。不是沒有氣力再挖,是精神垮掉了,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餓狠了的母雞啄米粒一樣磕頭。他當然知道挖這個坑是埋葬他自己的……前姐夫沒有被活埋,他只是很快就從鳳山市消失得蹤影全無。

    這個故事,聽得方寧既佩服,又恐懼。她不無擔心地說:「你難道對你姐夫——你前姐夫,沒有一絲一毫的負罪感嗎?」

    「有,但我不同情他。」趙勇說,「是他先對不起我姐姐在先,如果他不是這麼好色,不是這麼亂來,我姐姐怎麼會……你知道嗎?有一次我有個女同學來找我商量個事,他居然問人家要了電話,然後沒完沒了地去騷擾人家。你不覺得這樣的人很無恥很不值得同情嗎?他甚至在外面惹過什麼髒病回來過給我姐姐……」

    方寧搖手讓趙勇別再說下去了。「夠了,」方寧說,「我真是不明白,你們男人到底是什麼物質構造的,吃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沒一個是本分的,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宋飛是這樣,高大偉也是這樣。等你結了婚以後,你肯定也會是這樣的。」

    「我肯定不是這樣的,我可純潔了。」趙勇笑著說。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方寧罵道,「你們男人,跟女人來往,無非是想著那點兒破事,無非是想佔點便宜!」

    趙勇一哂,道:「也不完全是,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佔到便宜的,有相當一部分男人,遇到真正的好女人,遇到淑女的時候,不管他手段有多高明,也還是吃不上羊肉反惹上一身騷,比如高大偉副社長……」

    方寧大笑。

    方寧瘦了,瘦得仙風道骨。她瘦是因為睡眠不好,食慾不振,時不時還像個甲亢病人一樣跟人扯紅了脖子大聲嚷嚷。

    有一天,方寧到醫院去找宋飛的舊同學時,暈倒在醫院的走廊裡。

    「再這樣下去,你太太會把自己編排更多的病的。我從來就沒有遇到過這麼強烈的希望自己得病的人。」舊同學私下裡這樣對宋飛講,「她應該去看心理醫生,而不是到我們這裡來。」

    宋飛除了搖頭苦笑之外,再也做不出別的表情。心理醫生早就看過了,但是鳳山市著名的記者方寧同志口才很好地把人家反駁得啞口無言。

    「知識越多越反動。」舊同學說,「要對付你太太這樣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既固執又有文化,她什麼都懂一點,你想哄她還哄不倒,你跟她講道理,她的道理比你還多一千條。」

    「她那些都是歪理!」宋飛沒好氣地說。「她這是在想著法子謀殺自己。」宋飛說完這話,差不多都要哭起來了。「那怎麼辦才好?老實說,我是很同情你的。當然,我也是很同情自己的,我被她看上了,不達目的不罷休,我現在已經到了一見到長頭髮的女人,自然而然的反應是身體往柱子後面縮。」

    宋飛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說:「那就讓她把肺切掉吧。」這句話說出口後,宋飛的眼淚差不多都要滴下來了。

    在方寧做手術之前,醫生告訴她,如果要切除肺的陰影部分,從胸到背,都要切開,大概要縫三十針左右。

    「做完手術後,我可以休息多久?」方寧問。

    「五六個月吧,這要看個人的恢復情況而定。」醫生說。

    方寧手術前一晚,夜有些深了,宋飛留在醫院裡沒有離開。他可以回家去睡,但他不忍離開。

    十一點的時候,趙勇陪著梁素聞到醫院來找方寧。

    素聞是剛從老家回來,一回鑫鵬飯店,珍姐就跟她講了方寧的事,把她嚇一大跳,趕緊找到趙勇,讓他帶自己過來。

    素聞交給方寧一個盒子,裡面裝著3萬元人民幣。

    這是向華臨走前,宋飛交給向華的。向華臨終前,迴光返照的瞬間突然覺得這3萬元對方寧夫妻很重要,就托素聞帶了回來。

    宋飛是如何幫向華的,珍姐都很詳細地跟方寧說過了,但她不知道這錢的事。

    以宋飛的性格,是不可能在幫了向華這麼多後,還多附送多幾萬元的,他可是一名律師。更重要的是,宋飛知道向華當時身上的錢,足夠她用到生命的盡頭。這幾萬元,對向華這個人來說毫無意義。

    方寧問:「宋律師,你告訴我這錢的來歷吧,是不是做了什麼缺德的事賺來的不義之財,希望通過向華的手來幫你洗涮罪孽?」

    病房裡很安靜,大家都望著宋飛,大家同時也很替宋飛操心,生怕他真的是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靜了一會後,方寧把床頭的暖瓶砸到地上。她的動作突如其來,大家甚至無法從她臉上的表情看出預兆來,暖瓶就「彭」的一聲炸開了。

    宋飛請大家到外面去迴避一下。

    那個女人,那個被方寧看到跟宋飛在一起睡的女人,宋飛每次想起她,都很頭痛。那個在宋飛的幫助下從前夫手裡贏得二千萬分手費的女人,在官司結束後,變態地扔給宋飛幾萬元,買斷宋飛兩天的「所有權」,附加條件是到宋飛的家裡去,過實至名歸的家庭生活。離婚前,她丈夫經常帶女人回家。事業有成、經濟富裕的大律師宋飛變態地答應了。事實上,宋飛只跟那女人往來了一天半,方寧的提前一天回家攪了局。

    方寧仰天長笑。且笑且哭。

    方寧要求宋飛抱抱自己。

    方寧給了宋飛一個濕吻。

    走廊外的朋友探頭進來看。他們從沒看到過,一個人的眼淚可以像河流一樣奔放。

    方寧又哭又笑地,抱著宋飛不肯鬆手。

    當晚,方寧在宋飛趙勇他們的掩護下,趁著夜間值班醫護人員打盹的間隙,逃離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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