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放學後,憋了一天的我,背著大書包,邊走雙手邊拽住溫馨的小細胳膊,不停地說著「鬱悶呀鬱悶……」
溫馨像只受驚的兔子,甩掉我,往路邊一跳,向我搖動雙手:「我可沒招惹你啊,這個雙休日,我都是在我姥姥家度過的。」
我勉強笑了一下,對她說:「不關你的事,都賴那個可惡的電眼女孩。」
「電眼女孩怎麼了?快說,她怎麼你了?」
一看溫馨那著急上火的樣子,我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嘁,幹嗎老從壞處想我的書友呢?
我甩掉溫馨緊抓我的手,沒好氣地說:「她能怎麼著我啊?真是的!」
「那你歎什麼氣呀?有毛病啊?」
我只好對她以實相告:「週六沒見著她,週日,我又冒著被老媽發現的危險,去書店等她,結果她還是沒來。一連兩個星期了呢。」
溫馨狂拍我的後背,擺出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對我說:「喂喂喂,可能是她看上一本書,又沒錢買,就起了賊心,被人家店員抓住了,所以才……」
我朝溫馨狠狠瞪了一眼,警告她說:「不要胡說啊,她根本不是那種人!」
溫馨不服地說:「哼,至少她是個不守信用的人!」
這……這……我倒沒想過。
溫馨摟著我的肩說:「好了好了,不就是個書友嗎?沒有了她,你不是還有我這個密友嗎?」
事實上,書友是書友,密友是密友,這兩種友誼對我來說,是不可替代的。
跟溫馨在一起的時候,除了吃吃喝喝、瘋瘋癲癲外,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快樂也有煩惱,誰也離不開誰。
而和電眼女孩相處的時候,我的心情十分愉悅。我們不會吵架,只會小聲細語地討論各種各樣的問題。我們總是有看不完的書,聊不完的話題。
嗚嗚嗚……現在倒好,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可惡的電眼女孩,連一句辭別的話都沒有,就好像要永遠地消失了。
這可是我第一次罵她「可惡」哦。
回到家裡,我又拿出她借給我的那套《福爾摩斯探案集》。雖然這些書都變得很舊,甚至有的邊邊角角還破損不堪,可是我卻非常喜歡。
真不愧是書友啊,電眼女孩知道我喜歡看探險、偵破、旅遊之類的書,每次見面,我們都會討論一些有趣的話題,看一些有趣的書。每次告別,她都會帶給我一些驚喜,比如我看過的《瘋娘》等文章,看過的《當危險來臨的時候》《生命之謎》等書,都是她借給我的。
這套《福爾摩斯探案集》,我太喜歡了。裡面的故事曲折離奇,驚心動魄。看完這套書後,我就成天幻想著能成為福爾摩斯那樣的大偵探,也開始留心起周圍的一些情況,並且還把這些情況統統寫進了作文。
我知道,借來的書是要還的,可是,電眼女孩,我怎麼才能見到你,把書還給你呢?
正當我為失蹤的書友黯然神傷的時候,老媽甩著一串嘩嘩作響的鑰匙,風風火火地踏進了家門。
「呱呱,作業做完了沒有?」
「沒……沒呢……」
我一邊回答一邊趕緊把那十本書藏起來。可是越緊張,就越容易出岔子。當我吃力地把書都抱起來的時候,總有一兩本很不聽話地掙脫出來。
正當我狼狽不堪、顧此失彼的時候,冷眼站在那裡的老媽又開始發問了:「課文讀了嗎?」
「還沒……沒呢,我剛放學回到家。」
我一邊說著,一邊偷看著老媽。唉,真恨不得她馬上接到一個電話,然後,打開家門,往樓下來個百米衝刺。
事實上,電話鈴沒有響,她也沒有向外衝刺,而是向我穩步走來,不動聲色地拉開我的抽屜,將我剛放進去的書,又拿了出來。
從她惡狠狠翻書的動作就可以推知,老媽心裡的怒火往上躥得多麼起勁,我真擔心她的嘴巴朝著我,會噴出一個火舌來。
想到這裡,我本能地往後退了幾小步,一直到床頂住了我的屁股。
不過,老媽沒有像小說中寫的女巫那樣,而是把手中的書往桌上一甩,然後,向我命令道:「還不把數學考卷拿出來!」
「哦……」
定了定神的我,一邊答應著,一邊哆哆嗦嗦地打開書包,從裡面抽出一張期中數學試卷來。
老媽總是與我們同一時間知道分數。難道她的身上某個地方,安裝有千里眼或者順風耳?
「林呱呱,你們班裡38人,就有11人得滿分,你為什麼只得94分呢?」
「我……我……」
我瞄了一眼試卷,心裡特恨自己。在草稿紙上算完了,怎麼就忘了抄在捲上呢?
我還沒有「我」完,老媽就暴跳起來:「我什麼我!這道6分的題,傻子都會做,你為什麼就不會做?」
「為什麼不說話呀?」
正當我在內心把自己罵得死去活來的時候,老媽的超級女聲又響了起來。
好煩哦!
煩躁的結果是,我也不由得抬高聲音,這樣說道:「我又不是傻子,所以,那道題當然不會做了!」
「你……你……你考得這麼差,還敢頂嘴!」
氣得發抖的老媽,從我的書桌上,抓起一支鉛筆,扔下,又抓起一瓶膠水,又扔下……
終於,她那發抖的纖細手指,抓到了剛甩到書桌角上的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兩手一撕,哧哧幾聲,書立馬被撕成了好幾半兒。
看看地上的破書,又看看老媽那變了形的臉,我愣在那裡。
真不敢想像,在溫馨眼中,溫情優雅的老媽居然會做出這種野蠻的事情!
「哇……」
緩過神來的我,終於大哭起來。
傷心的淚水順著臉頰,像小溪一樣,流到下巴,滴在翠綠色的校服上。
我這個人嘛,既沒有條件練成老媽那樣的霸道加嘮叨功,也不具備老爸那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殺手鑭,可是,我卻有一項小孩子特有的絕技,那就是「裝聾作啞」。
可是……可是……面對老媽的超級野蠻,這一招兒顯然失靈了。
我越想越傷心,於是哭聲也越來越大。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厲害的「哭功」。
可能老媽也從來沒見過這陣勢。在她眼中,我除了會耍貧、會頂嘴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哭。
看著我心愛的書四分五裂的可憐樣子,我實在不想忍住自己的眼淚,於是,我變大哭為暗自垂淚。
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那投入的哭相,一定像極了韓劇中的女主角,看著讓人心碎。
哼,今天就讓你領教領教我的哭功!
事實上,真正看著心碎的,倒不是肇事者老媽,而是下班回來的老爸。
安慰得失去了耐心的老爸,對我說:「好了,好了,別哭了,我讓你媽向你道歉。」
「道歉管什麼用啊?如果『對不起』那麼管用的話,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派出所、公安局,甚至監獄什麼的了!」
我小聲地、不服氣地嘟囔道。
沒轍的老爸,竟然小聲地嘿嘿樂起來。他又小聲地勸我道:「呵呵呵……這哪兒跟哪兒呀!行了,我去批評你媽。這事她做得不對。看她怎麼解決吧!」
聽到「解決」一詞,我的眼淚立馬神奇般地消失。
當我紅腫著眼睛,一頁一頁地重新拼齊那本破書時,老媽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廚房裡響起:「你說我今天怎麼就那麼倒霉呀?上午,在單位碰到一個老太太,非要說她記的存折密碼是對的,大吵大鬧著賴我的電腦出了錯誤,解釋了好半天也沒用,還把我們領導給找來了,真沒見過這麼愚蠢而又難纏的人。好不容易下班了,回到家裡,又遇到這麼一個難纏的臭丫頭。我……我都快發瘋了!」
嘁,在外面受了氣,就回來找我的碴兒?從來就不服輸的我,忍無可忍地衝了過去,對我媽教育道:「你在外面遇到了麻煩,心情不好,可以理解;可是,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要拿我當垃圾箱?我的書友跟我玩失蹤,讓我的心情也鬱悶著呢,我拿你出氣了嗎?」
「什麼書友?什麼失蹤?」
老媽聽我說完,立即像受驚的兔子,豎起兩隻耳朵。
天啊,秘密洩露可不是妙事!
我立即用手把嘴巴掩上,向我的房間撤退。
老媽緊追過來:「林呱呱,告訴我,你在外面交什麼書友了?多大歲數?是男的還是女的?為什麼要玩失蹤?」
看著老媽花容失色的樣子,老爸趕緊安慰她說:「她交的這個書友,是個好孩子,我知道的。」
「什麼?你都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啊?好啊,你們一起合夥兒氣我吧!」
老爸的話不僅沒有安慰好老媽,反倒激起她的無比憤怒。
想想也是啊。霸道老媽沒想到,我和老爸還有秘密瞞著她。
「你瞧你這種吃人的態度,敢告訴你嗎?呱呱願意告訴我,就已經不錯了。如果她告訴我,我立即就向你匯報,那呱呱再有什麼事,肯定連我也不告訴了。」
「那你現在告訴我,你們還有什麼事瞞著我的?」
老媽這麼一問,我緊張地盯著老爸。
只見老爸為難地說:「這……這恐怕不行吧,凡是呱呱交代我不要亂說的,我就要遵守諾言。不該告訴你的決不講一個字,除非她親自給你說。」
看著老媽慍怒的臉色,老爸說:「沒關係,你也聽了不少專家的講座,看了不少有關家教的書,就和女兒好好溝通溝通吧,最好讓她心甘情願地告訴你。」
老媽陰沉著臉說:「讓我想想再說吧。專家說最好每天能和孩子溝通二十分鐘,可是,有時候,我恨不能與她溝通一個小時,累得我太陽穴直跳,也沒見什麼效果。」
我心想:我又不是笨蛋、白癡、神經質,幹嗎要和一個居高臨下、缺乏耐心和誠意的人溝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