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來的朋友問阿美弟:「上海的年輕人大學畢業之後,是自己搬出來住,還是依舊住在父母家裡?」
「搬出來住。台北呢?」
他笑笑說:「台北這兩年經濟不太好,搬出來的年輕人又都搬回去了。」
上海卻恰恰相反。以前只有大學剛畢業的外地人,比如阿美弟,才租房子住,上海本地的年輕人婚前全住父母家裡。由於房東的心猿意馬,阿美弟經常搬家,運氣不好的時候,一個月可以搬兩次。這種游移飄泊的狀況到了上海本地人眼裡,尤其是上海同學的父母眼裡,就幻化成孤苦伶仃和無依無靠的慘狀。他們偶爾友善地關懷阿美弟:「借來的房子遠伐?有獨立的衛生間伐?多少錢?要是晚上沒什麼事,就過來吃飯吧,很方便的。」這個時候,就算是一家三代擠在27平方米裡的上海人也會滋生出一些滿足感。「租房子住」到底沒有住自己的體面。
如今情況發生了變化。本地年輕人,比如花車王,正掀起一場「獨立運動」:大學一畢業就急著搬出父母家,到外面租房子去,哪怕從原來舒舒服服的三室兩廳搬到廚衛公用的新式裡弄房子裡也在所不惜。更多的人選擇合租。三個人租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共同負擔房租。
策劃這樣的「獨立運動」需要勇氣更需要智謀,因為父母通常對這種「不必要的做法」表示反對和不理解,甚至感到很受傷害。花車王的做法是先斬後奏:先看房子,談好合同,付完三個月的月租和押金後再通告父母,製造一種既成事實的局面。結果是花車王的母親宣佈「冷戰」的開始。一個月沒回家之後,花車王的父親在一個週末上門「省親」,帶來了母親燒的「醃篤鮮」,一種豆腐衣、冬筍和豬肉燒成的湯湯水水的上海菜。冷戰才告一段落。花車王的「獨立運動」宣告成功。
在見識了花車王「獨立運動」的血淚史後,花車王的中學同學——馬司令決定用一種更委婉的方式搞獨立。在一個氣氛愉悅的夜晚,他向父母提出了這個設想。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父母很爽快地同意了,唯一的條件是他必須每個週末回家一次。為了這次談話,他準備了很久,設想了多種可能遇到的冷釘子。如今滿身的力量打了個空,預期中父母的失落沒出現,他倒反而開始失落了:原來父母並不像他想像得那樣離他不開。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還沒有意識到一個人住的好處,或對一個人住的嚮往仍然小於對額外多出來的房租的厭惡。他們依然過著回家吃父母燒的飯的幸福生活。比如蕭永進和李蘭冰。他們每天下午6:00左右通常要打個電話回家:我今天回來吃飯噢!或者:今天不回來吃飯了噢!……大概12點左右回來吧。哎呀,你就不要等我回來了!我自己開門好了……
不過在愛情的市場裡,這樣的人銷路往往不太好。大部分女孩對和父母一起住的男孩心存障礙,懷疑他們是否有強烈的戀母情結。女孩也一樣。在搬出來住之前,花車王甚至曾經因此而失過戀。那是她和男朋友出來玩。晚上11:30,她媽媽開始給她打電話,催促她回家。此後每隔5分鐘手機響一次。男孩把她送回家後,以後再也沒約過她。
如果以前的上海人在愛情面前喜歡講究門當戶對的話,那麼新一代的上海人在愛情面前要講究升級版的門當戶對:一個人住的找一個人住的,和父母合住的就找和父母合住的。因此第一次約會時最重要的問題之一要加上:你一個人住嗎?